这世上对他好的人不多,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记得很清楚。
他借了力气便爬上来,江夏王后退一步,他抬起头,却好像看见了什么。
深深的夜色下,江夏王那月白风清的衣带下方,好像……好像凸起了一块。
顾图睁大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在江夏王面前有了得意的感觉,顿时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就想伸手去碰他。江夏王蓦地侧过身子,冷声说:“你做什么!”
顾图扑了个空,悻悻地,嘴上只说:“我险些摔了。”
“摔了才好,把脑子摔摔清醒。”江夏王像是真的生气了,拿过衣衫就往他身上扔,连声音都显露出少有的慌张的稚气,“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像什么样子,还不就是赤条条的样子。顾图不在乎,不都是男人嘛,我有的莫非你没有?你若没有,方才硬邦邦的那是什么?
脑子里转着混不吝的想法,却不敢说出来,甚且像个矜持的小娘子般夹紧了腿,披上了衣衫,将衣带潦草地系了个结。不知为何,他本能感到此刻的江夏王有几分危险。
江夏王往竹林外走去,他也就趿拉着旧鞋履跟上。月色优柔,湖水上有微风徐来,一时间无人说话,却令顾图忍耐不住:“殿下也太奢侈,我看宫中的太液池,也就这个湖这么大吧?”
“此湖在太液池上游,日夜往太液池输水。”江夏王说,“比太液池更大,是应当应分的。”
顾图一愣,转头,却仍只看见江夏王的背影。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给他一个匈奴人听去了,好吗?
不过江夏王傲慢惯了,兴许根本不会思量这许多。顾图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去,“殿下您慢些,我这衣裳——”
谁料江夏王突然回转了身,顾图的额头便撞上了他的额头,“哎哟”一声,疼得眼冒金星,发热的胸膛却撞上了另一具身体,他听见江夏王冷笑:“虎背熊腰,叫疼却叫得挺欢。”
他心里想的却是,原来江夏王小小年纪,与自己竟是一般高的。不过自己横里还长了不少肌肉,不像对方那般削瘦……
这么想着,揉着脑袋,又朝眼前人更靠近了些。他以为江夏王会后退的,然而却不曾,虽然隔了衣料,他也感觉到江夏王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殿下的身子那么单薄,顾图好像能透过那脆弱骨骼径直触碰到他的心跳。
他直愣愣地盯着那心跳的来处,也感受到有炽热的目光钻进了他松松的衣衽,像是同样盯住了他的胸。但对方却有礼有节,不进不退地,令他焦躁。
他于是试探地倾身过去,这回颇有技巧地偏了偏头,灼烫呼吸喷吐在那苍白的侧颈,便看见那里起了红潮。
顾图没有去瞧江夏王的脸色,只觉他似乎是笑了:“蛮子,胆儿挺肥。”
那是自然了,他这叫胆大心细。殿下方才都耐不住,顾图不信他此刻还能做柳下惠——
江夏王的手抓住了他结实的肩膀。五指用力,冷冷地逼迫着他,目光也凌厉地将他上下扫过,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然而顾图却没来由地兴奋,好像小时候往贵人家里扔石头,待仆人追出来了才拔腿狂奔,最后躲在小巷子里大笑,那种兴奋。
江夏王那狭长的眼眸里像攒了刀子:“玩了一整日还有心情调戏孤,是芳林馆的娘子不够好么?”
怎么又提芳林馆,还总是倒打一耙,好不容易提起的兴致都要没了。顾图撇了撇嘴,“女人我不知道,酒肉倒是不错。”说着就想拍开他的手,江夏王却抓得更紧,甚至扣住了他的脖子。
顾图吃了一惊立刻挣扎,江夏王却提着他的脖子将他径推到一棵树下,狠狠地将他的后背摔到了树上。
有那么一瞬间,顾图以为他要张牙舞爪地啃下来了。
他脸憋得通红,两手都软弱地拍打着江夏王,哀求他放手。脖颈处呼吸不上来,却又到底留了一线,让他在即将窒息的眩晕感中泪水盈满了双眸。太没出息了,怎么这样就要哭呢。可是江夏王的眼神真的很可怕,他会不会就此杀了自己?
明明片刻之前,他还朝自己伸出了温柔的援手。
江夏王的眼眸里闪动过无数种光芒,顾图都来不及瞧见,便归于沉寂了。末了,他终于慢慢地将顾图放了下来。又背转身去,缓缓地咳嗽了几声,似乎还掏出帕子掩了嘴。
顾图颇不快,差点被掐死的人是我,我还没咳嗽呢,你倒先咳上了,那我到底该不该咳?
他摸着自己的脖子,也不知有没有留下痕迹。明明比这小兔崽子大了好几岁,身体也比他壮实得多,为什么就反抗不得?
江夏王往前走去,一边低低地说:“孤看你也洗干净了,今晚给孤值夜。”
“喔。”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让值夜那就值夜吧。只是在走入廊下之前,顾图又不舍地望了一眼苑中的月亮。这还是他第一回,看见江夏王那样把持不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