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衣不自主靠近他几分,追问:“他叫什么名字?”
末悟看了他一眼,“……阿含。”
折衣微惊,“阿含是佛陀宝经,这妖孽怎会取这样的名字?莫、莫名其妙!”
——然而说出这话,他的脸色却白了。
阿含,阿含……这两个字,除却是一部无上经书的名字,似乎,还曾在他更深的记忆中回响。
末悟没有接话,只是薄唇都抿成了一条线,盯着他,仿佛很紧张。
折衣又问:“那他究竟是什么道上的妖孽?是恶鬼,还是精怪?”
“阿修罗?”折衣吃了一惊,“可你,明明就是最后一个……”
“我的确是阿修罗的末裔。”末悟斟酌地道,“而阿含,却是从万年前的战场上,由阿修罗一族残剩的仇恨业障孕育而生,恶鬼聚元,精怪化形。”
听见与万年前的战事有关,折衣的双眸睁大了,然而听见后半句,又有些不满:“这是什么玩意儿?”
末悟低声道:“我在凡间斩妖除恶三千年,遇到的妖物不计其数,你也不必全都知道。”
他的话音深沉,像含了些别的意思,而并不预备与折衣吵架似的。折衣听了,一时也沉默下来。
他固然清楚自己不可能介入末悟的所有工作,了解他在凡间厮杀的所有始末。但当真被末悟避开了,他又有些失落。
“那,”他小声,“你已有计划了?”
“嗯。”末悟道,“那妖孽贪求长生,已允诺我去筹措法阵道场。待道场建成,他自己迈进去,我自有法子打出他的原形。”
横竖末悟是个有主意的,这本就是他的主业,折衣没什么好插嘴。然而这地方又是末悟的寝阁,他将两腿在床沿荡了荡,想自己或许该回去了。
“折衣。”末悟轻轻地唤他。
折衣侧过头来,便对上他的眼睛。
那一双素来是我行我素的狼眼睛里,却像探出了些许不安。他的手按住了折衣的衣袖,手指尖无意识般捻着袖缘暗绣的莲花纹,“你……”他似乎想了半天,“你要回去么?”
折衣不知如何回答,身子也没有动。末悟斜躺着,又朝他那边拱了拱,凝着他的表情。折衣不由得道:“你的酒劲儿,都过去了?”
“那不是一般的酒。”末悟却道,“那酒中掺了邪术。”
折衣微凛,然而看对方模样却没有大碍,悻悻地道:“那你怎还生龙活虎的。”
“生龙活虎?”末悟一怔,复一笑,伸长手臂圈住了折衣的腰身,“尊者的意思是不够尽兴?”
“浑话。”折衣一咬牙,想打掉他的手,却见到那手臂上包扎的白布,眼神深了一深。他虽已对伤口施过法,但总担心方才一番造作,又要流血出来了。
“末悟,”他说,“往后你不可再如此了。”
末悟的笑意亦收敛,“我只是不想让你……费心。”
这话说得委婉了,实则两人心中都漂浮出了同样的答案。
——他们终究是要和离的。
若到和离之后,折衣再不会为末悟费心,末悟也自然只能另想别的法子,哪怕自残肢体,也要忍下业障。
因而此时此刻,折衣叫他不可再如此,反而显得自己虚伪。
末悟看着他的神情,自己在床头坐起身,将折衣也拉了过来。折衣在他的怀中放松,然而眼帘垂落,灯火扑朔在他那微露哀伤的脸容。
“末悟,我不知你对我有多少误解。”他说,“可是末悟,我在过去,并不曾想要扔下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