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多情应照我 符黎 2284 字 2个月前

“嗯。”末悟说,“我明白。”

这话有种息事宁人的感觉,仿佛他并未认真听折衣的话,反而让折衣不高兴,“是真的!所以……”

所以,若是你能稍微示弱一点点,稍微容让我一点点,又或稍微温柔一点点,我兴许,都不会去给佛祖递诉状的。

可是无数的话语在喉咙口飞窜了半天,最后却都咽了回去,三千年,有过快乐,也有过那么多琐碎又盛大的遗憾,宛如深埋在光阴的血管底下锈迹斑斑的刀。折衣抬起手挡住自己的眼睛,眨了眨眼,却是有些哽咽地说:“所以,当初那个孩子,若能活下来就好了。”

末悟抱着他的手臂似僵了一僵。万籁俱寂,一灯独明,两人的呼吸声交缠一处,柔软垂落的床帏动出窸窣的暗影。

末悟像是想抱紧他,声音却愈加低暗,“那是我生平最为悔恨的事,你不必再提了。”

折衣深呼吸了一口气。身子往锦被中缩,双膝蜷到了胸前。是,他不该提的。五百年了,他们之间就算吵翻了天庭,也都默认绝不会谈及那个灵胎。今夜……今夜,他或许是有些迷瞪了,竟要去想那些追悔莫及的事情,做那些无可奈何的猜测。

末悟忽而又伸手臂从身后环住他的腰,想稍稍起身看一眼折衣的表情,最后却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小肚子。

“睡吧。”末悟说。

第24章

折衣不知自己是如何睡着的。

也许是太疲倦了,他又做了个不甚愉快的梦。梦里,他与末悟又为了琐事吵架,似乎是折衣最喜欢的那几尾小金鱼,因受不住末悟从下界带来的不净业障而全翻出白肚皮死掉了。折衣伤心欲绝,末悟还不甘心地辩驳,气得折衣直把他往院外推,说你不清净了自己便不要进门来。谁料末悟竟然便真的走了。

他又烦躁,又委屈,又气恼,又悲伤,对着小金鱼的尸体恍恍惚惚地看了三天,直到那尸体自己化入水中了无痕迹,末悟也没有回来。

他又有些慌神,想末悟会不会在凡间受了伤,一出门就伤重不治了?前脚踩后脚地跑出去,往偌大须弥山深处寻他,用灵识去探找他,最后发现他化了狼形正匍匐在山中小溪的源头。

那源头活水中有两尾漂亮的锦鲤苗,是佛祖刚刚放生的,待它们长成后当有大造化。然而此刻灰狼正低着头,将线条流丽的背脊都谨慎地低压下来,一双冷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两尾无知无觉的小鱼,巨大的狼脚掌像遮天的阴影一般往它们身上覆盖过去……

结果是折衣一纵身扑翻了他。

……

折衣从梦里气鼓鼓地醒来了。

这虽然是上千年前的旧事了,但他回想起来,还是生气!他说了让这畜生去洗洗干净的,他却不听话,还要去捉鱼!佛祖放生的鱼他都敢捉!而且,而且当他与灰狼“扭打”一处时,对方那不知多少天没洗澡的业障臭气简直要熏坏他了!折衣甚至不敢把他丢进小溪,因为他怕那臭气会熏死佛祖放生的鱼!

折衣想起来了,最后他是从宅中搬出了浴桶,又汲来了灵泉水,让末悟在外面洗了澡的。

然而凡俗业障,并不是洗澡就能解决。最后他还是不得不……

上下两槽牙重重一碰,折衣气过了头,竟尔平静了下来。帘帷无风自动,床边的青年已经不在。

在须弥山中,时常也是这样。末悟难得回来一趟,两人总要吵架,然而往往还没吵个明白,他已经又离开了。他曾经以为末悟是工作太忙,也想过去和主管恶障的韦陀菩萨说说,走走后门儿让末悟轻松一些,谁知韦陀菩萨将差遣簿子都慷慨地借给他看了,末悟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工作要做。

原来他总是出发得早,回来得晚,一件简单的工作能拖上很久很久,就是为了不回家,不见折衣。

折衣懒懒地起身,赤足踩在了地面,感到夏末已有些凉意沿着地缝渗出来。这间寝阁干净朴素,只在墙面上挂了一幅字,是手抄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那字体娟秀而不失力道,颇有不生不灭、不垢不净的清冷之色。折衣读至末尾,落款却只有一个“白”。

“白”,是谁?

他只能想到那位白家的庶小姐,说是与沈云阁青梅竹马的。

折衣是一盏灯,也没想过沈云阁一个鳏夫,在卧房中裱挂一个未嫁千金的字合不合适;只是想,沈云阁和白小姐,恐怕是真的有些缘分。至于末悟那个呆子,下凡这么久了能不能意识到这件事,他可不抱希望。

“大师?大师!”

外头忽然响起小孩子横冲直撞的声音。折衣吃了一惊,连忙三下五除二地套好衣裳,甚且还蹬上了鞋,才推开门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