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忠放下手里的书册,拿起茶盏徐徐喝了一口,将目光转向梁稷:“宿卫调查魏国刺客的来历可有收获?”
梁稷放下茶盏,让自己坐的更加端正,而后回道:“那几个刺客是魏先前埋在陇城的暗线,到陇城的时间并不长,平日里深居简出,若不是为了刺杀,想来一时半会不会暴露行迹,我们找到了他们在陇城的住处,发现了伪造的路引,已经跟京兆尹交托了此事,助他们定案。宿卫今后也会更加严谨,以防再出纰漏,让不相干的人混进陇城。”
“不相干的人……”梁忠略沉吟,突然道,“听说前几日太子从纪王府上带走的那个药童,正是魏现在的西南王齐柯的弟弟?”
梁稷沉默,而后点头:“据说确是如此。”
“这个齐柯,倒是个有意思的人。”梁忠抬眼看向儿子,“齐家世代为将,能人辈出。其兄长齐栋更是文韬武略,赤胆忠心,却无奈魏帝昏庸残暴,落得个被诛满门的下场。当时齐柯正率兵在宜州处理叛乱,得到消息后立刻举兵反魏,只可惜被别的叛军抢占了先机,率先攻下魏都城,杀了真兴帝。”
虽然梁稷前世对魏国的事并不在意,但因着荣焉的关系,也对这些有所耳闻,他知道梁忠此刻提及这些必有因由,也不出言,坐直了身体听他继续说下去。
梁忠喝了口茶,继续道:“当时魏国各方势力汇聚都城,抢夺土地、金银,打得不亦乐乎。齐柯却又带着手下返回了宜州,出钱重修宜州因为战乱而损的街巷,召民垦田,奖励耕桑。荣玄逐渐平息叛乱后,齐柯主动上书尊其为帝,荣玄本就不想与之为敌,顺水推舟封他为西南王。”
齐柯前世与今生的动作都差不多,除了举兵谋反,其余的时候都十分低调,所以梁稷对他了解并不多,此刻听梁忠说完,微微皱眉:“这个齐柯既有远见又有耐心,城府颇深,实非善类。”
梁忠点头:“不管是荣玄,还是那位小质子,都不是这位的对手。”
梁稷微微皱眉,半晌才道:“若是如此,那应该对此人早做防备,若让他有朝一日主导魏国朝局,将来必成大患。”
梁忠看了他一眼,而后道:“正因如此,纪王劝陛下相助那小质子的时候,我没有阻拦。魏国只有乱起来,才于我们最有利。”
二人正说着话,房门打开,梁夫人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父子二人:“一得空就聊这些,时候差不多了,该吃饭了。”
外面隐隐约约地传来爆竹声,让除夕夜的气氛变得浓厚起来。
梁夫人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准备了一整桌的各色菜肴,还让小厮搬进一坛陈酿,在泥炉上小心的温好。
梁夫人把酒壶递给梁稷,笑意温柔:“今日除夕,陪你爹喝几杯酒。”
梁稷替梁忠斟了酒,又将酒壶放回原处:“待会还要去宿卫府看看,就不饮酒了。”
梁忠端着酒盏的手微顿,朝着梁稷脸上看去,若有所思道:“先前几次宫宴,你也滴酒未沾。”
“是,”梁稷坦然道,“饮酒误事,所以我许久不喝了。”
“也好。”梁忠将杯中酒饮尽,“酒喝得太多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嗯。”梁稷应了声,接过梁夫人盛给自己的汤,徐徐喝了起来。
因为是梁夫人亲手做的菜,父子二人格外买账,一顿饭也吃了小半个时辰。梁稷朝着二人行了礼,正要出门往宿卫府去,却突然被梁夫人叫住。
她从侍女手里接过一个针脚细致的香囊:“整日里在外面奔走,人都瘦了好几圈,前几日我闲着绣了个香囊,让人往里面放了安神的香料,刚还放了一枚铜钱压祟,你随身带着。”
梁稷接过香囊,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又朝梁忠点了点头,才噙着笑意出了门。
每年越到这种阖家团圆之时,宿卫越加谨慎,轮值的人比平日里要多上一倍,梁稷也从不会缺席。
爆竹声声,家家户户挂起了红彤彤的灯笼,随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氛围,从街巷上穿过,偶尔还能听见有的人家传出的欢声笑语。
俞任手里提着灯笼走在梁稷身旁,一面走一面打着呵欠:“别人家都巴不得儿子留在家中团聚,偏偏我爹饭都没吃完就要赶我出来。咱们每年都安排这么多人手,怎么可能会在除夕夜出事。”
“不可掉以轻心。”梁稷淡淡道,“今年尤其不比往年,之前诛杀刺客虽然将魏国的暗线拔除,难保荣玄不会再动心思,今后几处城门查验也要更加谨慎,不能再将可以人马放进城中。”
“属下明白。”俞任回完,又恢复了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朝着四下里看了看,问道,“待会巡完还是回宿卫府吗?我听说厨房专门准备了一只羊,这时候回去,正好能吃到香喷喷的烤羊腿。”
梁稷瞧着他的样子,不由勾唇:“看来你是真的没吃饱就被俞副将赶出来了。”
“可不是!”俞任道,“不过每年不都这样吗,在家吃完了,再跟兄弟们吃一顿,喝一点酒守岁,这样才算是过年了!”
前面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竹声,二人绕过街角,看见不知谁家跑出来两个半大的小孩,刚刚点燃了一串挂在树上的爆竹,躲在树后面一边看一边忍不住欢呼雀跃。
俞任等那爆竹声止了才走近,朝着那两个孩子训斥道:“谁家的小孩,天都黑透了还偷跑出来玩,待会年怪来了,把你们都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