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张仪来见她,她认定张仪辅佐王杀,而王杀的剑骨取自她身,而那时剑阁金铃刚响后不久,张仪必是奉了王杀之命,来看看自己这个所谓的“继承了武皇道统”的齐州新帝主,究竟是何模样。
只是后来,她每每忆及那一面,总觉得有一处细节十分刻意:那便是张仪身畔那封摊开的青底金字书帖。
虽只一眼,可直到如今,周满都还能回忆起上面自己看到的零星文字,只觉玄奥无比。然而一旦当她想要向人转述或者于纸面默出,一切却又立刻变得模糊……
竟是一门只可神会不可言传的功法!
算无遗策的张仪,可能是不慎将这门功法摊在外面给她看到吗?周满不信。可若说是故意给她看,为的又是什么?
这一点,始终使她无法理解。
直到后来,泥菩萨遇刺,她将那桃木细锥上的图纹描摹在纸上,故意放到宋兰真面前试探她是否见过时,才陡然间有一种猜测,张仪是否也在试探她是否见过那一门功法呢?
可那日千门百家围攻玉皇顶,周满记得清清楚楚——
张仪所用,分明就是这一门功法!
极有可能是传说中的《太玄真一经》!
他为何要以这一门功法试探自己?周满百思不得其解。
但此时此刻,她万般庆幸:哪怕那日只看过一眼,所记得的内容根本不多,可至少,对张仪他们不再是一无所知。前世望帝败给张仪,身死道消,蜀州于是任由世家宰割,可这一世,她想要以自己仅有的所知与所能,帮助望帝,阻挡张仪,保住蜀州!
周满垂眸,先从身边那一堆丹药瓶罐里随意抓起一只,倒出一枚回复元气的灵丹服下,然后迅速归拢先前散乱的心神,重新推演起来。
手诀每次打出,都犹为艰难。
这一门来自张仪的功法,显然不是她如今的修为与境界能够驾驭,以至于需要事先服用丹药,且在指尖金光凝出的瞬间,冷汗便涔涔覆在额头。
那位老者在暗处注视着,只觉她身上有一股强大的执念,才能好驱使着她坚持到如今,一时竟有几分动容:“以你如今修为,要运转这一门功法,实在太过勉强。已经三个月,你做得够多了。明日便是抽签,不怕影响春试吗?”
周满坚定而平静:“这一生,我有非做不可之事。”
望帝无言,目中却渐渐流露出一种欣赏。
那尊武皇造像立在剑阁高处,拈花不语。
夜尽天明,旭日如涌金一般从地底喷薄而出,一寸寸将辉光覆盖剑阁,从檐角长满青苔的金铃,到门扇覆盖铁锈的锁头,再到一级级坚硬的台阶……
远处学宫,周遭十六座旧的擂台,已经拆除。
新搭建起来的两座擂台更大,且皆有阵法覆盖,改落在学宫与剑壁之间,离地三尺,直径五丈。
辰时未到,剑壁前方就已人潮如涌,甚至有不少胆大的观试者攀上鸟道俯瞰下方,等待着抽签的开始。
进入前十六的参试者,基本都早早到了。
只有周满还不见影子。
王恕与金不换,几乎都是一夜未能成眠。
只不过金不换是在担心又去了剑阁的周满,王恕却是在想昨日遇到的张仪。
分明都是歪理邪说,可不知怎的,每当他将双眼闭上,那些话便会浮现在耳旁。
尤其是那一句:活得艰辛时,原来从不曾想过死吗?
在清透的晨光中,他摊开手掌,向自己掌心看去。
那道乌红的命线,已爬至手掌的边界,伸向中指指腹。
但在金不换转头同他说话时,他便无声无息将手掌拢了。
金不换朝四面找过,难免有些担心:“周满昨夜没回东舍,但愿她还记得抽签的时辰。”
话音刚落,学宫那头晨钟敲响,岑夫子站上高台。
金不换心头一跳,正自焦急,想往剑壁上去寻人,可谁想才一转头,就见周满不知从哪个方向过来,已经站在他们边上。
金不换顿松一口气:“你可算还记得。”
王恕却注意到她神情沉冷,眉目间隐有倦意,于是问:“望帝陛下,与那张仪,何时一战?”
周满摇头:“不知。”
谁知道张仪何时进剑门关呢?也许十天半月之后,也许下一时,下一刻,没有人能够预料。
昨日长亭中那些人,大多已经回去,而此刻这剑壁之下乌泱泱一大片,人人等着抽签开始,等待着更精彩的角逐,却无一人知道张仪随时会来,大战随时会起。
只有昨日同样在场的李谱,满心忐忑,时不时朝周满看来。
世家那边已王诰为首的几人在左侧,与右侧剑门学宫众人,立作泾渭分明的两派。
岑夫子在大风中振臂,朗声道:“今日举行前十六抽签大会,由学宫诸位夫子与六州一国各位贵宾共同见证,规则依循旧例,分为三条。”
说到这里,他便看向剑壁左侧。
一行行金色的文字,在虚空中浮现出来。
第一,前十六进八的比试对手与擂台方位,依旧由剑试印记自动排出,此后八进四、四进二、二进一的对手,则由上一轮相邻组的胜者自动组成;
第二,春试前十获得进入白帝城的资格,前八将在前十六进八这一轮决出,剩下的两个名额将在余下的八名败者中决出,在前十六进八结束后进行比试顺序抽签,决出前二;
第三,从十六进八开始,每一轮比试中最快获胜的参试者,拥有在下一轮随意调换一组参试者名单的机会。
前两条没什么出奇之处,可第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