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满想,她从前世学到的唯一教训,其实只有那位神都公子名中所带的那个“杀”字。若不杀人,便被人杀。所以不能怜悯,不能仁慈,不能退让,更不能坐以待毙……
这一世,无论台前的,还是幕后的,她都会一一杀个干净。
天亮了,外面传来人交谈的声音。
元策与张来李去站在檐下,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高个子的张来一直在琢磨:“都已经第二天了,百宝楼那位掌柜,就算是爬也该爬到望帝陛下面前了吧?可现在都还没什么动静。该不会……”
矮个子的李去接话道:“我看悬了。这位望帝陛下虽然修为极高,早在武皇在时便已迈入大乘期,如今都快三百年过去,即便没到天人境,也该相差不远了才是。可这些年来,无论是三大世家平齐,还是白帝城诛邪,没有一件大事有他出面。听闻即便是武皇在时,他在‘四禅四绝’中也是最没声息的,从不与人起什么争端。武皇陨落后,甚至再没出过蜀州一步……何况张仪将至,自然是不要冒险,忍得一时,秋后算账更为妥当。”
元策拿着葫芦喝酒,也在皱眉思索。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厅中竟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可倘若,没有秋后呢?”
元策顿时一怔,回头看去。
周满一袭玄衣,从厅内走了出来,抬首向着东面天空望去,日出时那一缕紫气便被她纳入眼底,凝作一缕慧光,却并未使得眼神更为圆融,反而有一种平静到极致的……
凛冽。
宛若深冬里的寂雪。
元策视线与这双眼对上时,心头竟莫名颤了一下。但还不等他细究,外面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三别先生带着常济等杜草堂的弟子到了。
那日这位老先生用一支极阴寻木削成的如椽大笔,顷刻间取人性命,给众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众人不敢有半分慢待,包括周满在内,都躬身见礼。
三别先生却只是摆摆手,问:“金不换呢?”
周满静了片刻,道:“还在义庄,陪着余善。”
三别先生于是也沉默下来,过了会儿才道:“那还是不去打扰他了。”
周满问:“先生是有什么事找他吗?”
三别先生道:“倒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只是他常在泥盘街,也不怎么回杜草堂,这回却遇上这样大的事,我难免有几句话想要交代于他。”
周满隐约觉出了几分怪异。
三别先生好似看出她想法一般,笑问道:“你也是在想,似他那样离经叛道的浪荡性子,怎么会是我杜草堂的弟子吧?”
周满一怔,可竟摇了头,慢慢道:“刚与他认识时,是有几分不解,可后来便想,他这样的人,也只能是杜草堂的弟子。晚辈只是有些讶异,先生对他似乎还颇为重视。”
无论是先前亲自赶到救人,还是眼下前来探望……
无不在说明眼前这位老人家对金不换的特殊。
三别先生听后,便是一叹:“可有什么用呢?纵是想将这一身衣钵传他,可杜草堂向来信奉清苦,不求名利,更不图享受,他志不在此,只想当什么天下第一的有钱人……”
周满顿时愣住,就连后面的元策等人,都错愕不已:非为金不换那狗屁志向,而是为三别先生话中那一句“想传衣钵”!
再看其身后以常济为首的杜草堂一众弟子,听得此言之后,面色竟都如常,便知三别先生之意,至少在杜草堂绝不是什么秘密,且众人都没有什么意见。
三别先生说完,却是道:“各人自有命数,悟得到便是悟得到,悟不到便是悟不到,也强求不来。便跟他说一声,我来过,也就是了。”
他转过身便要走。
可这时,天际忽然遥遥传来一声啼鸣,三别先生骤然止住了脚步,抬首望去。
一只金翅子规鸟衔来一朵杜鹃,自半空投落。
三别先生伸手接过时,那朵杜鹃便燃烧起来,化为一页折起来的信笺。
周满看见,这位老者展信读后,立在原地,神情间竟有几分复杂,于是目光一闪,问:“是望帝陛下召见吗?”
三别先生这才回神,重将信笺折起,道:“是,蜀中四门都去,有事需要商议。”
周满考虑了片刻,忽道:“晚辈有一封信,想呈给望帝陛下,不知可否请先生代为转交?”
三别先生错愕:“你有信?”
周满点了点头,却道:“还请先生稍待。”
她在元策等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回厅中,起了笔,在一页最常见不过的信笺上写下几行字,便折了来,放入信封,又返回院中,双手递给三别先生,意甚礼敬:“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