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夜于是道:“那便不派陈寺从旁协助你了。这一次是陈寺莽撞自骄,不听你劝告,可见你见识能力都是上佳。药行之事交你,我们是放得下心的。”
金不换心里道,若不出这一回事,只怕你们也放不下这心吧?
但他面上不露分毫,仍是滴水不漏:“承蒙少主高看,愿不辱命。”
宋元夜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便让两人退下。
只是站在水榭内,远远看着金不换那一道拿着洒金川扇的身影,他到底有几分迟疑:“此人一身市井习气,轻浮放浪,药行交给他,他手上必不会干净。我们用他……”
宋兰真淡淡道:“水至清则无鱼。莲花都出自污泥,何况若无短处也不好拿捏。市井小人自有市井小人的妙用,兄长既用此人,便不该太过猜疑。否则事不能改,又失却人心,乃为大忌。”
宋元夜摩挲着那枚双陆棋子,笑道:“妹妹提点得是。何况眼下这些,都是小事。如今最叫人疑惑的,还是王家……”
宋兰真没接话。
宋元夜便拧着眉头,想起了今日神都传来的消息:“原本那王诰说近日便来蜀中,定要与我们同游剑门,再亲去散花楼临《上阳台帖》,如今好像来不成了。神都来的信说,韦玄执意要荐另一人进学宫,王氏现在都快乱成一锅粥了。区区一个长老,竟能如此专断,也实在是他们王氏才有的奇景了。”
宋兰真却摇头:“韦玄虽是王氏长老,又跟在那位身边,素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可行事却没有这样霸道。王诰乃是王氏大公子,原本说好的剑门学宫名额,也能给他拿掉,不像是韦玄该做的事。”
宋元夜道:“你怀疑是那位的意思?”
宋兰真只道:“不好确定。但若不是,那恐怕更有意思了……”
谁能想到,今年神都王氏,竟要荐一个外姓人进学宫?
宋元夜道:“我倒好奇,除那位以外,王氏今年要荐的这人,究竟是谁。”
“三日后自见分晓。”宋兰真似乎并不在意,只浅浅一笑,“再过三日便是学宫收人的截止日,届时是人是鬼,都得进了剑门,让人瞧瞧,辨个分明。”
*
周满在家把弓箭之类的琐碎处理妥当,按医嘱涂药服药两日,左臂伤处便几乎已好全了。
这时,距离与韦玄约定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
当夜,她竟有些睡不着觉。
前世未曾学剑,乃是她终生的抱憾。
如今夹缝里争得一丝生机,就要去剑门学宫了,她又有一种恍惚的陌生感。
毕竟那是她前世未曾走过的道路。
在这条路上,她将不再有任何先知的优势,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新的未知。
但总要走一回的,不是吗?
周满睁眼躺在床上,看着从窗外照进来的一束月色,终于是慢慢笑了起来。
既睡不着,干脆起来打坐。
她翻身坐起,便将双手垂落于两膝,正待摒弃杂念。
不曾想,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一下一下拍在柴扉上,似乎有些慌乱,有些着急。
周满不由一怔。
这深更半夜,是谁来找?
她披衣出门,一面往院中走,一面问:“是谁?”
门外人带着哭腔,唤了一声:“满姐姐。”
周满眼皮登时一跳,将门一拉,竟见成方斋满身满手的血,站在门外!
他瘦小的身体颤抖着,满面仓皇无措。
她一时都忘了开口问。
成方斋见她出来,张着那双沾血的手,害怕极了,哆嗦着道:“我、我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