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那小畜生。”两人走出了面馆,余锦年忽然出声骂人,他想了想那小贼偷的名字,“苏亭,你等一下。”
苏亭把白海棠领到店门口,嘱咐他站在这里不要乱走,又跑回去到余锦年面前,人还没站稳,先蹦出个对不起,道,“我真的不知道他跑出来了,我出门忘了跟他说,约莫是出来找我的。”
余锦年懒得跟他倒废话,整个人严肃起来,直截了当地问:“他的病,你有没有?”
“啊?”苏亭疑惑,半天才说,“没有。”
“他身上那些疹子,你真的没有?手给我看,脚也给我看。”余锦年命令道。
“脚?”苏亭伸手给他瞧了瞧,白嫩嫩两个巴掌,连个痣都没得,接着又单脚蹦跶着,当着余锦年的面将鞋袜褪去,掰着脚给他好一番欣赏,“要看什么?衣服要不要脱?”
见苏亭手脚真的干干净净,余锦年仍疑惑未解:“你们不是在一起?”
苏亭没想他会说这个,脸皮顿时红了:“是、是在一起,发、发乎情,止乎礼……”
他说的文雅,其实翻白了,就是说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关系。
余锦年心里松一口气,那句“小畜生”骂偏了,这书生虽是个贼偷儿,却不至于混蛋如此,他挥挥手,赶人道:“赶紧套上你这鞋,走走走!我先且告诉你,别想些有的没的,好好做你的正人君子。你那圣贤书,莫读到狗肚子里去!”
“已经从狗肚子里刨出来了,定谨记!”苏亭跳着蹬上鞋,带着门外惴惴不安等候已久的白海棠离开。
姜秉仁看他们两个神神叨叨,不知道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去问年哥儿,年哥儿也不肯说,他气得蹲在一碗面馆吃了两大盘炒年糕,又嚷着石星去打了一壶甜酒来吃。
余锦年撩开帘子到后院洗手,正撞上季鸿,他惊了一瞬:“怎么惯好躲在这儿听人墙根?”
季鸿拿来肥珠子给他:“什么病,让你这般大祸临头似的。”
几颗肥珠子搓得手心通红,余锦年愣了会神,才叹口气,神色黯沉道:“约莫是杨梅疮。”
第81章 砂仁鸡卷
杨梅疮此病,即是梅毒,因其疳疮形似杨梅而得名。
之前余锦年借着要白海棠伸手的机会,见到他手心掌跖至手腕处分布着不少指甲大小的疮疹,色泽暗红,边缘清晰,附近另还有些附起皮屑的白斑。
杨梅疮是一种拟态性非常强的皮疹,斑疹、丘疹、鳞屑、溃疡、脓疱等,在杨梅疮上具有表现,仅以手上的疹子来判断,是常常容易失误的。但白海棠那般躲躲闪闪,唯恐人家碰触的姿态,令余锦年戒备之余,对杨梅疮的猜测又偏向了几分。
若真是杨梅疮,已有如此严重的皮肤症状,怕也已经不是早期,至少也在中期往后,却不知那戏美人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症状。
但不论如何,这种病在此时此地,都是个棘手问题。
不治,那只要白海棠一天还活着,与他密切接触的人就都是高危感染对象,尤其是那个与他同吃同住的苏亭;可若是治,余锦年又没有痊愈的把握,他只接手过几个经过抗生素治疗过后,仍有梅毒血清抵抗的患者。
苏亭手脚不干净,可即便如此,却罪不至死,更不该牵及他人,更何况白海棠的病不是旁的疹疹痘痘,而是此时四大花柳病之首杨梅疮,病死在六成以上,放任其发展绝不是个好兆头。
余锦年不由想到,白海棠这病,苏亭那个小贼偷知不知道?
“我出钱……能治吗?”
沉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余锦年回头,看到这回“偷听”的是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们背后的姜小少爷,刚才只顾着感慨,却没听见对方的脚步声。
谁不好,偏生听去的是这个小纨绔,他头疼道:“姜小少爷。”
姜秉仁对自己的偷听行为也很不好意思,但还是不顾石星的阻拦,蹑手蹑脚地趴了会儿墙根,他方才便觉得年哥儿不对劲,一听之下,果然骇人听闻。他即便再不通世事,却也知道杨梅疮是等死的病,且死相恶怖,臭不可闻,百个里头侥幸能活下一二成,也是要烂口烂鼻的。
想起那种场景他就忍不住一阵恶寒,叹气道:“白海棠挺好的……我从小听他的戏,日日捧他的场,若非是那戏班拖累了他,他也不至于如此……”
“从小”这个词,乍听十分唐突,好像七老八十了似的,与那样貌尚且年轻的白海棠有些不登对,但想来戏子登台都早,人家孩童还在玩泥巴的时候,他们就已开嗓糊口了。
可容易如何,不容易又如何,病痛并不会因为谁生活疾苦而心生怜悯,更不会因为谁家徒四壁而大发慈悲。
余锦年摇摇头道:“我没有把握。”
姜秉仁却不是个正常人,反而高兴道:“那就是还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