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锦年张开嘴巴,指着疼的方向,含含糊糊问他咬破了没。
粉嫩软韧的舌头边儿上,确有个小小的红点,季鸿怜惜地点点头,眼见少年蔫儿了下去,就跟张牙舞爪的螃蟹被捆了脚似的,他不由又扇风添柴道:“一肚子坏水。”
余锦年捂着嘴,大着舌头道:“以没失!”
季鸿奇迹般地听懂了,微微点头:“自然没吃,压在舌下了。好吃么?”
余锦年咬了舌头,一激动直接就吞下去了,鬼知道好不好吃,他生怕季鸿再借口来这么一遭,忙伸手将那碟黑暗萝卜肉圆收起来,推一碟正常口味的圆子给他吃。季鸿夹起一个,边吃边围观余锦年做菜。
祭祖祭亡的供品也是分大小礼的,达官士族、豪门勋贵们烹猪祭羊,车马出行,扫松祀茔,其盛况不减清明,而庶民百姓则更自在些,有余钱的带上一条炸鱼儿,实在穷苦的一碗荞面即可祭坟,全看的是心意。
由于那神秘客人出手相当阔绰,且除了糖姜一样之外,对供食别无其他苛刻要求。余锦年反而更上心一些,又与他炸了条鱼,做了碗红烧肉,还有青菜豆腐花生等一般素盘,又从自家蒸屉里出了俩仨大馒头,凑出了一整套,直将食盒塞得搁不下。
只不过这些菜自然都符合客人的要求——多加糖与姜,所以只有色泽上鲜艳诱人,口味上实在是不能保证了。
季鸿虽不会烧菜做饭,却也是跟着余锦年打了这几月的下手,多少还是有些体会的,这几道姜糖菜看得他眉间直皱,忍不住道:“这是恨不得让鬼君提前将你名儿勾掉么?”
余锦年听他连玩笑话都会说了,简直可喜可贺,于是说:“这可真不是我使坏,是那客人自己要求的。”说着便将昨日那神秘青年的事讲与季鸿听。
说事儿的时候,余锦年也闲不下来,他受那青年启发,又见时间还早,便打算动手做些糖姜片,总之天也冷了,这糖姜片自家也能做零嘴吃,还能祛寒暖胃。
做糖姜片需要的是嫩姜,因嫩姜口感生脆,辣而不呛,做法倒是与冬瓜糖、糖雪球相似。取生姜切薄片,根据喜辣的口味决定是否要过水一焯,之后将焯过的姜片烙干水分,便加糖腌制半个时辰后,生火来煮。
待姜片变得半透明,而糖浆也浓缩得能够牵拉出丝来,便迅速关火,翻炒降温,随着温度的冷却,姜片上渐渐出现反沙,白蒙蒙地凝在嫩黄的姜片上头,似霜雪一般。
如此糖姜片便做好了。
季鸿听罢此事,沉默了片刻,思忖道:“其中怕是有些缘由,那人或许……”
是时一阵冷风灌进来,季鸿原本是站在门口的,此刻不动声色地往里挪了挪。余锦年见他这般怕冷,话也没听完,就跑出去找清欢——清欢一直有绣些手艺搁在店里卖——他想去讨个还没卖出去的香囊袋。
清欢自然大方,叫他随便去拿,余锦年左挑右挑,选了个青色绢底绣竹纹的。这才回到厨下,用油纸裹了一把糖姜片,叠好塞在香囊里,栓在季鸿腰上,仰头笑道:“这样你冷的时候,随手就拿一个吃啦!”
季鸿:“……”
虽说随身佩着个糖姜片香囊有些奇怪,季鸿不仅没表示反对,还很是宽容地任少年在他腰间捣鼓一阵,将那竹纹锦囊系结实了,他只趁人低头的时候,捏了捏少年的修长白皙的后颈。
余锦年突然想起来:“你刚才说那人或许什么?”
季鸿一顿,道:“没什么,到时见了便知是不是了。”
余锦年很是疑惑。
过了晌午,他们二人便拎上食盒,按照客人的吩咐顺路买了些时下瓜果,便往风波寺去了。
刚出城南,便遇上了几支出城扫墓的富家车马队伍,信安县是商贾重县,因此大商大贾之家哪怕只是出郊祭奠,也是尽铺排场,仿佛是特意给旁人展示自己如何家底雄厚。
余锦年被夹在两支队伍之间,心里想道,这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你面上寒酸,就不那么容易招揽来生意,更不提是大宗生意了。
反正这些乡绅富豪们的生意经他一介面馆小伙计是不太理解的,他便安安心心提着自己的食盒,跟着人流往前走就行了。
这时,前头一个不知是谁家的小厮,小声疑惑:“怎么单见了二爷,却不见李夫人?”
另一小厮道:“李夫人病了不是?听说今日祭祖之后,二爷还要去寺里替夫人烧香祈福呐!”
“还病着哪?”前头那人嫌恶道,“自打那人出了事,先是三爷屋里的姨娘上吊,又是三爷家赵夫人小产,后来李夫人也病了,如今连老爷也……真是中了邪了,一个都没逃过。当时便说那人是妖孽祸世,如今看来,可真是不假!”
“嘘嘘嘘!”听得人忙捂住他嘴,偷偷环视四周,视线从余锦年二人身上掠过,又觉得他离得远应该听不真切,这才转回去,低声啐道,“这事你也敢拿来碎嘴,可别让几位老爷听见,不然小心撕烂你的嘴!”
那两人终于不再说了。
而听了全程的余锦年抬头看了看季鸿,悄声一笑,季鸿则朝他微一蹙眉,意思是叫他老实点,不要招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