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余锦年才从病案中抬起头来,敲了敲手边的小碗,对进来的伙计道:“劳烦,给殿下上一份青门绿玉盅。”
燕思宁本想说什么的,听他这么说又老实坐下了,不多时就瞧见那伙计径直捧来一个巴掌大的西瓜,正奇怪,鼻间就传来一阵别样的菜香。伙计将西瓜放在一个微凹的圆碟中,立住了,便伸手揭开了顶端的瓜盖——原是里头别有洞天。
外头看着是个完整的小西瓜,里头的瓤却都被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各色菜丁,诸如才下季的早熟龙眼,圆白胖嫩的莲子,细碎的胡桃、松子、杏仁肉,和一粒粒黄豆大的鸡丁与火腿丁。舀了一勺嚼在口中,果仁的香与火腿鸡肉的嫩齐齐充斥在舌尖上,隐隐地又有西瓜淡淡的清甜。
吃了小半盅,燕思宁才想起来说话:“看来你也不是只会做猪食,这道菜挺好吃的么。”
余锦年闻言轻笑一声:“原来大殿下也会夸人哪?”
“……”燕思宁恼羞成怒一阵,张嘴又要习惯性讽刺,却被身旁的齐恩捅了一肘子,他闭上嘴,闷头将西瓜盅吃了个精光,才清了清嗓,抬起头别别扭扭地说,“你救治本宫有功,想要什么奖赏?”
余锦年看了他一眼,突然答非所问道:“这鸡用的是山上的野鸡,最近便宜得很,不过肉倒是嫩。这拆下来的骨头熬成了一锅鸡汤,很是鲜美。还有现杀的野兔。就当给殿下送行了。”说着又抬手敲一敲桌上的小碗,叫进来个小伙计,吩咐说,“给殿下上一道黄焖兔,一盏归芪鸡汤,其他的让厨下看着做。”
归芪鸡汤有养血之效,正适合大病初愈的燕思宁。
不多时,伙计便呈上来几道菜,还贴心地添了一碗五谷饭。
这些日子为了保命治病,燕思宁大半月没见荤腥油水,这会儿见了满桌子的佳肴,只闻闻味儿,便觉得口中津液横生,明明也不是多珍贵的菜色,竟觉得比在宫中吃的御宴都要香一些。菜一上齐,燕思宁抽了竹筷就往嘴里扒了两口,片刻听见齐恩清咳两声,才发觉这吃相不雅,忙坐正了,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那些鸡腹石我也见了,可这事我管不了。”燕思宁说,“听说前几日,钦天监夜观天象,有太白金星闪现,道是凶兆,如今朝堂内外非议不休,南方的歌谣更是传入了京中,民间都已传开了。父皇难以服众,不得已封禁了昭阳宫,禁足季贵妃。”
“此时京中官员莫敢与郦国公府扯上干系,不落井下石都算是好的了,肯为季家说话的更是寥寥。虽有闵相仗义执言,但收效甚微不说,反惹了一身的腥,被人弹劾与宫内阉宦沆瀣一气,败坏朝纪——这事父皇也头疼得很,我就算是皇子,能有什么好办法?”
余锦年道:“也不要你做什么。你回去了便将滁南的事一五一十地说,我们季大人是如何从暴乱流民的手里替你挡刀的,是如何不畏疫病亲查疫情,又是如何没日没夜地在病榻前照顾殿下……总之,我们季大人的忠君之情天地可鉴。殿下最好在朝堂上说,在散朝时候说,哪里人多在哪里说。”
燕思宁插嘴:“等会,他何时没日没夜照顾我了?”
余锦年不讲理道:“我说是就是,我照顾的等同于他照顾的。没有我你现在还能活着喝鸡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