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直到出院那天,也没有任何人再来探望何蔓。
何蔓自认虽然不是长袖善舞的社交能手,但也算一个讨喜的人,自己有不少朋友,也早就融入了老公谢宇的朋友圈,甚至和公司的同事老板也都相处融洽。按理说,不应该连一个关心她的人都没有。
就算离婚了,好歹也是五年的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是五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好,那么亲密,他怎么可以这么冷漠?
如果说谢宇已经变成了冷漠的“前夫”,那么小环呢?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怎么也可以对她不闻不问呢?
但是何蔓没有开口询问。何琪对她的疑问大多很回避,即使说起来,也含含糊糊的,最后干脆告诉她,自己知道的压根就不多。
“你以为还是以前啊,屁大点事你都会跟我这个姐姐说。你可是大忙人,平时给你打个电话都冷冰冰地跟我说要是没有什么急事就赶紧挂断,我只知道你们关系越来越差,哪里有机会听你说为什么。”
何蔓无奈,却也接受了现实。
在病房的最后几天,她学会了用何琪的ipad玩植物大战僵尸、逃离古庙和愤怒的小鸟,还在医生许可的用眼程度之内恶补了一下这几年发生的大事件,汶川地震日本海啸的,看得她一惊一乍。
于是又用ipad看了电影《2012》。
何蔓哀叹连连,看到一半忽然暂停,对着一旁仍然在专心致志呕心沥血地削苹果的姐姐,由衷地发出感慨。
“姐,如果我以后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们还不如告诉我,2012年地球毁灭过一次,我认识的人,都在灾难中死光了。”
“想得美,”何琪头也不抬,“自己一手把朋友老公都弄丢了,就盼着人家遇难?你这是什么品德。”
何琪却忽然意识到自己讲话实在太直接,恐怕会刺激到何蔓,连忙偷偷抬眼观察她的反应。
何蔓失笑,似乎没太放在心上。
人的接受能力到底有多强,只有真的遭遇过重创的人才会了解。只要还想活下去,就必须接受。
一开始何蔓还试图解开一个个谜题,然而真的想要开口问何琪时,才发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道一道的选择题。
是一片空白,像考试卷最后的一道论述题,她拿着笔,不知从何处填起。
何蔓轻轻叹息。她越来越平静了。
何琪看到她这样安静,反倒更加不忍。
“你也别把话说得太早,这电影拍的是今年12月21日发生的灾难,现在还没到那个日期呢,说不定真会末日。”
“是吗?”何蔓看向窗外,淡淡地笑。
那可真是太好了。
2。
站在医院门外,何蔓对这个世界充满了陌生感。
更确切地说,是不真实。
是她脑海中遗忘的那五年,让她对这一切有莫名的隔阂感吗?何蔓搞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新生的喜悦抑或重生的混沌?还是根本没有去面对这一切的勇气?
何琪朝着远处开来的一辆车招手。
“上车吧,你姐夫已经把你在医院的东西都放到车上了,我们把你送回家。”
何蔓上车后跟姐夫打了个招呼,看他的侧脸,好像的确是老了一些。
姐夫一直在讲电话。何琪一上车就把副驾驶上的包提起来交给何蔓。
“你的包。出车祸之后警察送到医院的。手机撞坏了,屏幕全碎掉了,之后给你再买个新的吧,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定期在电脑上备份联络人,要是备份了还可以重新导进新手机……唉,我跟你说这些你现在也听不懂,到时候我教你怎么弄吧。”
何琪关心地絮叨着,何蔓却反复摸索着手中陌生的包。
“这是我的包?”何蔓笑,“怎么长的这么奇怪,像个机器人的脸。”
“这可是2011年cele最热的itbag,大家都叫它笑脸包,”何琪道,“你特别喜欢,还跟我炫耀来着呢。”
何蔓看着自己手上名牌包,简直无法相信。她蜜月时和谢宇一起逛街,好不容易咬牙决定买一款包还得算计半天退税政策的样子清晰得就像昨天。转眼五年,已经这么不一样。
她打开皮包,发现里面有一大堆的卡片,信用卡、奢侈品门店卡、商店积分卡、spa会员、gy会员……何蔓拿出来逐一研究。大部分的卡,她也已经忘记是如何得来的。
何蔓之前一直对自己和别人的关系耿耿于怀,直到这一刻,看到“现在的何蔓”生活的真实印记,才开始好奇于这被遗忘的五年里,她自己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姐,看来这五年里,至少我生活上没有亏待自己。我实在是太会花钱了吧?谢宇,谢宇是因为我太能花钱才和我离婚的吗?”何蔓问。
现在说起离婚这两个字,已经没有那么刺痛了呢。何蔓自嘲地笑笑。
何琪一面给老公指路,一面回答何蔓:“你都已经是你们公司的创意总监了,赚得多也花得多,很正常。谢宇可能还没你赚得多吧?你们之间的事情,我真的不是很清楚……哎……”
又回到何琪“不清楚”的话题了。
何蔓还想要再问点什么,出租车已经开到了一栋公寓大楼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