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绣一天比一天更瘦。
但她听见手下汇报的关于朝中消息,譬如某地郡守如何私吞的皇粮。
而此事上达中央后,皇帝又是如何点兵让合适的臣子协理此事,最终将事情圆满解决……
又比如那临阳侯被她清理后,底下的势力在其他地方掀起动乱,举起反旗,又是怎么被皇帝遣将平乱的。
桩桩件件,小皇帝处理政务的手段逐渐成熟,不知胜过前朝昏君多少,甚至有萧周初代帝王的风范。
看完这些消息,苏明绣总会将那些字条都用烛火点了,而后望着灰蒙蒙的、被重重布帘遮挡的窗棂,在窗前一坐就是一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宫中传出的消息在慢慢变少。
这代表皇帝的爪牙在不断延伸,她的枝叶变得更加繁茂,眼睛耳朵都越发灵敏……萧周的权利,总算实现了从摄政王到皇帝的和平过渡。
这是满朝上下和人民百姓都喜闻乐见的。
最后一张纸条传出的消息,是小皇帝秘密会见了许多将领,之后就再没有字条递进她的屋子。
这天,苏明绣坐在很厚的皮毛铺过的椅子上,模糊睡了个午觉,察觉到门口有人进来,便顺口问了一句:“外头是不是入秋了?我感觉天又冷了些……咳咳咳……”
她声带变得有些喑哑,不知是不是最近咳嗽变多的缘故,说话也有些费劲。
但进来的也不知是哪个胆小的侍女,不敢接她的话茬,沉默地将薄羊毛毯盖在她的身上。
苏明绣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杀意,便懒得睁眼,只是这进来的人有些毛手毛脚,一条毯子盖了半天都没整理好,不是左边掉下去,就是右边扯不上来,苏明绣忍了会儿,卡着系统要警告她人设ooc的时候,正想发作,搭在椅子扶手上、露出来的手腕刚动,就察觉到一滴略热的液体掉在上面。
与此同时,她后知后觉地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花香味。
是牡丹香。
苏明绣倏然睁开眼睛,看见半蹲在自己椅旁,连披风都未来得及解下的人,有白色的帛巾沿着她的面颊、鼻梁横亘而过,却挡不住那双清澈如鹿的双眸,还有里面正在不断溢出的泪水。
她下意识地抬手要去接,但等泪滴落到了掌心,才反应过来……
萧觅云的眼泪,不会变成珍珠。
“别哭。”她蜷了下指尖,声音很轻,开口就散,便显得温柔。
来的一路上只顾着生气、来到这里才发现苏明绣瘦的形销骨立,小皇帝哪里还记得自己之前跟苏明绣冷战的事情,她只是感到没来由的恐惧。
恐惧失去眼前这个人。
还有委屈,为什么苏明绣变成了这幅模样,却不愿意告诉她呢?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在无知无觉的状态下,某一天得到镇北王病逝的消息,小皇帝就觉得四肢发冷,心脏颤抖。
“太医呢?”
蹲在她手边的人唇角开开合合半晌,最终只吐出这么一句,也就是这句话出口,才像找回了神思,迅速起身的同时,朝着外面道:“传太医!你们都给朕——”
她声音扯得太高,几乎破了音,话才到一半就被苏明绣拉住了衣袖,温温吞吞地打断了她:“你低头。”
萧觅云听见外面慌乱的脚步声,知道这些太医早知道天子莅临的动静,已经在这里候着了,便顺着她的声音低下脑袋,而后就感觉对方的衣袖从自己的头顶拂过,再抬头时,见到一片嫩黄的牡丹花瓣夹在对方的指尖。
“陛下特意从都城赶来,怎还给臣带了见面礼?”
苏明绣促狭地打趣了她一句。
但小皇帝却没有笑出来,只是看着那片牡丹花瓣不语。恰在此时,门外的太医鱼贯进入,等候在旁边,被萧觅云勒令说明镇北王如今的病情。
话一出口,就有太医用袖子在额头抹汗,也不知是上午在外头奔波的,还是被皇帝这个问题给吓得。
显然面前的两位主子他们都得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