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算是被我压了一头了。”
楚纵捏着成绩单的一角,将他与封梧上次联考的成绩单并排摊在了台灯下。
成绩单的上方印着他的总分,那数字恰恰比封梧的高了两分,他这次算是险胜。
楚纵用手略略拂去搅浑灯影的细小飞虫,得意洋洋地仰起脸,招呼封梧来看。
封梧合上手里的书,安安静静地转头笑看着他。
对自己在年级上的“不败神话”被楚纵打破这件事,他从始至终似乎都表现得波澜不惊。
他不惊波澜,楚纵倒觉着纳闷,他侧头端详他,忽而抻直了脖子,狐疑地哼哼:“你应该没有故意让我吧?”
“怎么会?”封梧一时哭笑不得,“阿纵把我想得太厉害了。”
“真的?”楚纵警告地挑眉。
“当然是真的。”封梧的语气掺上了认真,“出分之前我并不知道第三这次考得怎么样,要是没算好,第二没当成,跌成了第三,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屈于阿纵之下我是不介意,至于别的人……”他神秘地笑笑,隐去了之后的话。
“这才像你。”楚纵似笑非笑地觑他一眼,并不礼让地拍一拍他的肩膀,“不过不管你怎么不服,你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了。按你之前答应的,今天你得跟我姓。”
说罢,伸出拇指反手一指自己。
封梧似有些苦恼地眨了眨眼睛,没应声。
“后悔了?后悔也没用。”楚纵露出两只幸灾乐祸的虎牙尖,“输了就是输了。”
“怎么会后悔?”封梧风轻云淡地笑了一下,“我也不亏就是了。”
“你倒是厚脸皮。”楚纵没见着封梧失态的模样,还有些挫败,他冷哼一声,把两张成绩单掸到一边,拎出了另一本数学辅导书。
“不说那个了,来,看看这道题。”楚纵把书摊开在二人之间,拣起一支笔,笔尖虚虚地指了指一道题,用颐指气使的语调道,“我不会写,你快点写出来教我。”
他指使封梧指使得中气十足,盖因这一年来,有什么难题,他都是与封梧一起讨论的。
“阿纵已经是年级第一了,还要我这个年级第二教啊?”封梧一边熟练地接过楚纵递来的笔,一边戏谑道。
“对,就要!”楚纵蛮横地把头凑过去,看着封梧在草稿纸上写画。
说要看题,此时他看的却偏偏不是题,而是封梧在纸页上游动的白皙的手。
封梧还爱不分季节地穿长袖白衬衣。此时解了袖扣,露出手腕一根正红的编织手绳。这手绳楚纵也有一根,是他生日时封梧送给他的。
封梧为人谨慎,为防他人猜度,在外头总用长袖白衬的衬口遮住自个儿的手绳,只他二人在场的时候将手绳露在外面。
楚纵却素来懒于遮遮掩掩,故而在亲近的人眼里,只知他有根手绳,却不知封梧也有一根,还与他的是一对。
楚纵盯着封梧的手好半天,也不知道手有什么好看的,光被奇异地吸引了视线,挪不开眼。
“到这步为止,阿纵应该能看得懂吧?”
楚纵支着下巴看了半天,半晌没看出一个字儿来。待到封梧问询的话从耳边传来,才下意识把下巴往桌上磕。
“哦。”楚纵心不在焉地把视线挪到草稿纸上的数字与公式上,自若道,“没懂。”
没懂不是真没懂,是还没看够。
“你再说说呗。”他睁着眼睛就往外放瞎话。
二人在解数学题的水平上早就难分伯仲,就是时而有先后手,到了这地步,也不至于还理不出分毫头绪。
封梧应了一声,好脾气地从头开始讲。
这一年间,类似的事是常有的——封梧来楚家时,楚纵时不时就要借着问问题的名义堂而皇之地打量封梧,这打量再不复二人初见时的戒备,而是一种饶有深意的揣摩。
问题是个由头,揣摩才是真讲究,二人在这事上早就不谋而合:一个知问问题不为问问题,一个知讲题不为讲题,却两相沉默,都没有揭穿。
这情形就好似那《金瓶梅》里做水陆道场的和尚,纵正正闻见闺中晦涩的艳曲儿,揣了明白,也要装那糊涂。
“这样呢,阿纵听懂了吗?”封梧又讲了一会儿,才问。
“还是不懂。”楚纵把支着下巴的手从左手换到了右手,有意挑刺,“你说的太抽象了。”
于是封梧又琢磨了个简单的方法讲与他听。
这一来而去,二人乐在其中地耗够了时间,楚纵才勉为其难地应允了声“懂”。
“我这算是资敌吗?”末了,封梧半开玩笑地收了笔。
“算吧。”楚纵偏头思索片刻,狡黠道,“这敌你是‘资’也得‘资’,‘不资’也得‘资’!”
“这么强硬?”封梧笑眯眯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