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书没有这样说出来。只要还能抱着顾图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胜利了,不管小泥巴怎样扬威骋力,都改变不了这个胜利的定局。
小泥巴翘着尾巴打量他半晌,见他不搭理自己,便优雅地踩着褥子离去。北地郡不是什么舒适地方,邸舍只比塞上稍强,有床有榻的还算干净,但于小泥巴而言却已不啻神仙宫阙,小小的身子迸发出惊人的活力,抬着脏兮兮的脚丫子,往顾晚书带的所有席啊垫啊上头都打滚过去,气得吹笙放下了药箱又去拍它。顾晚书便一边咳嗽着一边笑起来。
吹笙直起身,又有些忧心地看着顾晚书。顾晚书便不自在起来,“有什么好瞧的?”
吹笙摇摇头,“小人无知,不敢置喙。”
顾晚书却偏偏很有精神似的,“你说说看,孤不责你。”
“小人……”吹笙犹豫,“小人只是觉得,殿下便留在这里,也挺好。”
顾晚书吁出一口气,“这又是什么傻话。”
吹笙却道:“这里没有人来烦扰您,周太守他们都是好人,顾将军也会照料您。洛阳城除了天气温暖些,贵人们勾心斗角,说话都带刀子,也没什么好的。”
顾晚书笑笑,“你以为孤若不回京,这样的日子,便能长久下去?”
吹笙无措地摸了摸脑袋。
顾晚书搁了笔,沉默半晌,偏过头去咳嗽起来,吹笙连忙给他端上一碗水。顾晚书捧着这粗制的陶碗,坐在这乱糟糟的小房间里,却舒服地笑开:“不过,孤终于明白了一些道理。”
第53章 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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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晌午,顾图托人带话说他暂不回来,顾晚书先用了膳,便独自在卧房批阅奏疏。洛阳每隔数日都有奏报送来,在王景臣等南北军将领的威慑下,一切似乎井井有条地运转着。但到临近年关,便有不少皇亲国戚要回京,他也必须尽早回去坐镇。
胸肺不适的时候,他便习惯要喝药。趁顾图不在,本以为可以多喝一些,谁料吹笙似乎得了顾图什么好处,也开始盯紧了唠叨他。他只好趁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喝,小泥巴原本在外头自己玩儿,这时候却从门槛上探进身子来,顾晚书将药碗护住,警惕地看着它。
小泥巴却无精打采,走了几步,顾晚书察觉它似一瘸一拐的,心下疑惑,上前一瞧,它的左前爪竟肿了起来,比右前爪大出一倍不止。偏偏这模样很好笑,顾晚书捧起它那肿大的左前爪,又去挠它脑袋,它便委委屈屈地瞅着顾晚书,嘴巴也撇了起来。
顾晚书毫不怜悯地大笑,“知道厉害了?这又是跟谁大战惨败,要来求小王了?”
小泥巴色厉内荏地喵呜一声。
顾晚书想了想,晚上顾图回来,若见小泥巴这样,指不定以为自己欺负了他,可不能背这个黑锅。于是抱起小猫,“吹笙?”往屋后走去。
与厨下相连的天井里却立了一个陌生的少女,手挎着一篮子鸡蛋,姿态端庄,见了他也不躲,虚虚行了个礼:“向殿下请安。”
顾晚书抱着猫,一身常服,披头散发,颇有些尴尬地问:“你是谁?”
“我是北地郡太守周缗的女儿,来给邸舍送些用物。”少女回答,忽然道:“这是被蜈蚣蛰了?啊呀!”
她将鸡蛋放在一边,着急地上前探看小泥巴肿肿的爪子。顾晚书忙道:“你懂这些?快帮它瞧瞧。”
他将小泥巴放下,猫儿恹恹地也不走,就歪倒在地,哀怨地看着自己的爪子。少女道:“沙漠里蜈蚣、蝎子多得很,猫儿又好奇,非要去扑它……不过,它看上去没有中毒,那可万幸了。”
“那有什么办法没有?”
“假以时日,它自己就好了……”少女歪了歪脑袋看向他,“殿下若不放心,可以去弄些蒲公英来,捣烂了给它敷上。郡廷后头的小山坡上就有大片的蒲公英,只是天气冷了,不知还剩多少。”
郡廷啊……
顾晚书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襟,严肃地清咳两声:“那孤就去拜会一下周太守和顾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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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图与周缗在郡廷里理了一整日的文书事务,脑子直昏沉沉的,便连一旁侍立的呼延弁都忍不住犯困。北地郡扼守黄河咽喉,地势险要,周缗是顾图一手提拔,倒不担心他的忠诚,只是殿下正月受禅,万事都务必准备万全,尤其六郡边民刁悍豪猾,必须按住了以免生变。
其实他也想过,南方从长沙、衡山到淮南、吴楚诸王,辈分有高有低,野心有大有小,莫非就全能听话?但殿下说,那些藩王手底兵将不多,就算闹事也翻不了天,不须担忧。若一定要说最让殿下忧虑的,还是小皇帝那个不知姓名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