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望向顾晚书,“它是跟着您的马车来的?”
顾晚书没有料到顾图同他说话,却还要拜一只猫来恩赐机缘。
顾图的铠甲想必很冷,那猫儿不愿意待,拱着身子要溜出他的怀抱。待顾图真的放松了它,它却又不走,而是优雅地踩上了顾图的肩膀,尾巴蜷住了顾图的脖子,在他那狰狞的虎头肩甲上好整以暇地趴了下来,眯起了一双眼睛。
顾晚书低下头,“它叫小泥巴?”
“是啊。”顾图理所当然地道,“它其实是一只白猫,只是带了泥巴似的斑点。”
顾晚书将身上的火狐大氅又拢得紧了一些。他有些后悔自己穿了这件大氅来,显得很刻意,像在讨好顾图,但似乎顾图也并未注意到。
“殿下不当来此的。”顾图说着,护着肩上的小泥巴往传舍里走,与顾晚书将将擦身而过,“此处什么也没有,趁天未全黑,殿下不如先回去——”
“那你呢?”顾晚书却问。
顾图一顿,“我?我还未循行完,这几日就住在传舍。”
“那孤也住在传舍。”顾晚书撇了嘴。
这传舍当真是很凄清的地方。只有一名啬夫、两名书佐,客房也不多,好不容易洒扫出来两间给顾图和宋宣,见到江夏王和他那三乘马车,人都傻了。好在吹笙麻利,自带了人去收拾房屋,半晌,却又皱着眉出来,道:“殿下,此处当真很难住人。到处都落着灰,墙根还有老鼠……”
顾图竟似笑了笑。虽然是凉薄的、讽刺的笑,却也让顾晚书的心颤了一颤,当即梗着脖子道:“孤不怕老鼠。”
顾图将肩膀上的小花猫抱下来,“小泥巴会捉老鼠的。”
想递给吹笙,吹笙见它脏,却不自主后退两步,小泥巴便自己跳了下来,大摇大摆地往后头走去。
后头洒扫的动静大,这座小小的年久失修的传舍像也在一震一震地颤抖,灰尘扑落,惹顾晚书咳嗽起来。他虽然拿衣衽掩住了,却还是遭顾图瞥了一眼,后者沉默半晌,道:“殿下住我的房间——”
顾晚书一惊——
“我与宋宣挤一挤。”
顾晚书撅起了嘴。
“您带的人,请您自己安排。我给最近的都尉府去一封信,让他们做好准备,我们尽快回去。”
顾图的声音很冷。
123
今晚的饭吃得非常尴尬。
顾晚书实在已饿极了,但见那啬夫颤巍巍地,盛粟米饭时手指都伸进了碗里,又忍不住皱眉。没有多少青菜,只有粟米团子,伴着咸菜和难得一见的炙鱼。他吃得极慢,又极不甘心,再抬头时,顾图、宋宣几个却已飞快地扒完,不说话地等着他。小泥巴踩上了他的食案,炯炯有神地盯着他盘中未动几口的鱼,他挥手想赶它下去,它却突然嗷呜一口咬上了他的手指。
他蓦地站了起来,拼命地甩手,小泥巴却轻灵地一跃,踩进他的膳盘里,伸出舌头把他的饭菜全都舔了一过,像在涂抹属于它的记号。顾晚书看得瞠目结舌,气得去打它,它却又敏捷地逃走,喵呜的叫声仿佛嘲笑着顾晚书的不知趣。
到了这个不毛之地,他拥有的权位、他习得的礼节、他知晓的诗书,全都不管用了,在这只胡闹的小花猫面前,他如同一个虚张声势的小丑。
顾图会不会笑他?
他不敢回看,只是咳嗽。却听顾图似与宋宣低声交谈几句,俄而便离开了。
他又感到一阵失落。
吹笙上前来,“殿下,还吃么?我让厨下再做一份……”
顾晚书疲倦地掩了眼睫,“不了,军中的粮食珍贵,孤不想被顾图数落。”
其实顾图不会数落他的,顾图哪有那个资格。顾晚书心里清楚,却还是要这样说,好像这样可以将他与顾图拉近一些。
吹笙又有些为难地道:“殿下,此处可能,没有热水,要沐浴的话……”
“……罢了。”顾晚书咳嗽着道,“将车上的文书拿到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