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出塞 符黎 2479 字 7个月前

呼延弁觑着顾图脸色,不由得去拉宋宣的衣角,“你也少说两句……”

“将军忘了吗?”宋宣却更加执拗,话音几近于冷酷,“浑邪王死前几日,江夏王就已经收到了御医署的线报,却不肯告诉将军。我不信将军您没有想过!他们只是想借刀杀人,根本不在乎我们这些胡人的死活!”

“当”地一声,是顾图擦完了剑,将它收回了剑鞘。金铁交击的声响令宋宣的眼皮骤然畏惧地一跳。

“此事你又从何处知晓?”顾图安静地问。

“那个李行舟,自己说的,被我的手下听见了。”

顾图闭了闭眼,复睁开。

无事的,已经紧闭的心房不会再敞开,已经干涸的水也不会再流。他早已知道一切会如此,求仁得仁罢了,他不需要再为此而伤神。

江夏王至少还能放他回北方,他总比那死于窟室的专诸的下场要好得多了。

第46章 相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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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宫变乱平息之后的宫宴、朝贺、廷议,一桩桩一件件,都平稳如常地进行了。除了太皇太后与小皇帝不再出现,除了朝堂上少了一半的朝臣,似乎一切也没有更多的变化。

公卿百官们已经习惯了那一个空缺无人的御座——只有柔美的画帘无风垂落。而御座底下的江夏王,才是那个一言九鼎、号令所出的存在。

江夏王将寒人薛林提拔为右丞相,又以望族高赟为左丞相,以免贵人们口舌。其余官缺也都照此办理,看起来是一碗水端平了,只要他还中气十足地坐在上方,便暂且还无人敢置喙。

如今他的面前终于不再有任何的阻挡,那一方传国的玉玺都触手可及。四方臣僚、百年望族,都来向他道贺,可在那道贺的人群中间,没有他的顾将军。

他猛地咳嗽起来。遥远的高高的位置上,他的咳嗽声像很空洞,底下众臣忙忙碌碌,都不会对此多说废话。明明天气已转暖,却好像更加承受不住,入夏之后,他已几乎不来上朝了。

奏议仍如往常上尚书台,由尚书台转呈三公,更紧要的则转呈江夏王府。君臣纵不相识,但单凭那雪片儿似的文书简册,好像也能令全国各地这样井井有条地运转下去。

于是街头巷尾,便有不少人开始猜测,江夏王的身体,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不知是御医署中的哪位世家子弟,回来说起,其实早在许多年前,太医令对江夏王已下过诊断,说他是活不到二十岁的;然他如今已二十有四,清瘦虚弱,全靠烈性药物寒食散撑着一口气,每个月都有一车又一车的药材往江夏王府里送,江夏王的寝阁中散发出的气味,据说比御药房里还苦。

所谓日暮途远,故倒行逆施之。经过正月兵变,江夏王不止收了胡骑营,还将南北二军也纳入囊中,作乱的光禄勋被杀,换上了他所亲信的赵郡李氏的人。陈勘旧曾在荆襄、吴越各地调兵,如今似已不了了之,地方兵马归由郡国统领。更何况——

更何况,就在洛阳西北,长草深寒之地,还有全国最为精锐的军旅,虎视眈眈地压在边境上。

就算江夏王将顾图贬斥,但在洛阳城中的贵族们看来,那仍然是最可怕的一股力量。

这个时候,江夏王若是让小皇帝写出一封禅位的诏书,他们也不会诧异。

但在那之前,顾晚书却突然提出,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他要巡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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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幸天下,望祀山川,帝王之事也。

治礼的官员被江夏王这大逆不道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知当如何安排这个名目。江夏王却说,昔鲁隐公摄政,尚可观渔于棠,他是什么名目,孤便是什么名目。手脚要快一些,不然天气冷下去,该到不了北方。

说这话的江夏王像个孩子,团团地坐在孔雀金的裘袍中,白皙的脸容上一双愈加幽清的眼冷漠地向上挑起。侍礼郎被他看得心慌,匆匆忙忙地告退了,他便从席上一跃下来,笼着长可曳地的衣裳,高高兴兴地去后头挑拣他的行李。

说是行李,其实当有数十乘马车的珍宝,都要在行路上用于赏赐各地长吏。此外便是药材,备足了分量的寒食散和琥珀酒,以及止咳生津的药草药羹,乃至焙药所需的药炉、药铲等等。他走到王府的药房中,被呛得咳嗽起来,却还要靠近去闻,继而又闻一闻自己的衣袖,想自己身上,果真有他们传言的那么苦吗?

抑或,是一股死人的气味?

他百无聊赖地坐下来,守着那尚未沸腾的药炉,身边是成捆成捆的木券,都做着自御医署领受的记号。他想顾图到底是从未来过这里,若真来过了,见到这么多药石,这么多木券,就该不会拿那把精绝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殿下。”王景臣七绕八绕地终于找到了这里,见他这副情状,急得跺脚,“臣刚见侍礼郎出去——殿下这么快就要离京了么?臣连夜拟了一个方案——”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卷简册呈上来,道:“此次巡行非同小可,一定要让地方上全都低下头来,为明年——明年的大事,做好准备。”

明年的大事啊……还不知孤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顾晚书漫漫然地想着,神色间却仍旧春风得意,接过简册瞧了瞧,便皱起眉头,“这不是绕远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