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接江夏王手中的水。在碰触到那手的一刹那,江夏王却蓦地变了脸色:“谁准你碰孤的?!”“哗啦”一声,一整杯的冷水便朝陈宗直兜头泼下!
陈宗直双膝一折,便立刻跪倒在地。
太皇太后突然往这边走了几步,脸色铁青。
顾图下意识地去拉江夏王的衣袖,想从他手中把杯盏夺过来。谁知后者将耳杯一扔,又拿过那一只琉璃壶,微微倾斜了壶身,冷水便淋淋漓漓地往陈宗直头脸上浇下。
“现在,清醒了么?”
一边浇,一边还曼声地问。
陈宗直咬着后槽牙,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声音冷得颤抖:“末将,清醒了。”
江夏王将琉璃壶寥落地一扔。“清醒了就去找廷尉,自己领罚。”
陈宗直屈辱地叩了几个头,便踉踉跄跄地走了。顾图胆战心惊地看着一地狼藉,只觉射向自己身上的审视的目光又多了一些。
不知为何,这洛阳城中的人言人语,好像比战场上的阴谋阳谋,都要来得险恶似的。
他没有江夏王这种践踏万物的本事。
张太后最终没有再走上前来。她望了他们半晌,便自行离去了,这让在场的贵人们更加摸不透,这一场拉锯战,究竟谁胜谁负。
唯独江夏王像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回头对顾图冷冷地道:“你的军医是谁,没说过不让你喝酒吗?”
第17章 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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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图硬着头皮回答:“太皇太后金口玉言,臣不好违背。好在伤口已养过一段时日,只要不劳神动骨……”
奇怪,自己为何要说这么多废话,好像殿下愿意听似的。他抬起眼,江夏王神色不定,目光上下逡巡过他的身躯,让他不自觉又掩了下衣襟。今日穿的宽袍大袖的朝服,理当能遮住所有的伤,只是饮酒之后,结痂的地方都开始作痛,仿佛又要狠心揭开了一般。
江夏王淡淡地道:“受不了就回去躺着,没事儿凑什么热闹。”
是一如既往居高临下的语气,但到底含了几分关怀之意,令顾图有些窝心。说到底,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豁出命去?还不是因为殿下吩咐在先。
“殿下许臣以前途,臣报殿下以性命。”他低声说道。
就算这人让王景臣来刺探自己,那也是理所应当。自己是个来路不明的匈奴人,虽然讨了殿下的好,但朝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殿下自然不能不谨慎。而他,他望着江夏王那英挺中犹带着稚气的侧脸,不知自己除了豁出性命以外,还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殿下更多信任自己一些。
江夏王好像对他这句回应很意外,看向他时,眼神略微地深了。像在追问他什么,却没有声音,寥寥落落的华林园中晚香浮动,笙歌已将尽了,宾客也都要离席。盛筵终究要散去,再醇美的酒也总有饮干的时候。
“好好养伤。”江夏王的声音哑了几分。俄而,就像一刻也停留不住,转身便走了。
顾图没来由有些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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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回到蛮夷邸,洗过了澡,伤口便无法无天地发作起来。顾图脱了衣裳对着铜镜细数,其余小伤就不说了,要命的箭伤则分别在后颈、后腰和大腿,刮皮带肉地疼。他从自己的破烂箱子里翻出来金疮药膏,并一些乱七八糟的纱布线头,想着军医的手法便要自力更生起来。
魏晃提着一壶酒来找他,被他吓了一跳:“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顾图盘腿坐在床上,伸手去够后腰,龇牙咧嘴的,“我在擦药。”
魏晃走入来,又关上了门,目光从他那一身带了伤疤的肌肉上掠过,道:“听闻今夜华林宴上,江夏王为了你,不惜跟太皇太后都撕破了脸皮?”
真是好事不出门。顾图想了想道:“陈宗直不是好人,兴许殿下早就想整治他了,借个由头而已。”
“啧啧。”魏晃在他床边大咧咧地坐下,“树大招风啊哥哥。依我看,这江夏王是铁了心,要将你绑在他的船上——”
“要喝酒就滚出去。”顾图没好气地道。
“怎么今日这么冲?”魏晃只得收了酒壶,稀奇地看向他,“莫非在宫中吃了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