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耽勾了勾唇,“我没有想过。”
奉冰有些不满,“我在同你说道理!”
裴耽却道:“冬天的时候,我只是担心你的病情受不得寒冷,每一日都盼着春天快来罢了——更何况,春天里还有你的生辰,我忙也忙不过来。”
奉冰的表情一时转换不来,便这样呆呆地瞪着裴耽,惹裴耽终究笑出声,凑上前,又将怀里的手炉与他煨在一处,低声:“夜露凉了,快进屋去吧。”
奉冰抿了抿唇。他其实已为裴耽准备了一间厢房,但此刻却不想与他说了。
两人径自走入寝阁,奉冰去桌边捧起药碗,只觉这地方狭窄得出奇,好像一转身、一抬头便会撞到裴耽的鼻子,不由得低声恼他:“你做什么?”
裴耽摸了摸鼻子,忽见到床边帘下有几只不大不小的檀木箱子,早晨还未看见过,不由得道:“这是……”
“这是你大宅中的东西,我让吴伯带人收拾的。”奉冰瞥了一眼,“你自己清点清点。”
裴耽微笑,“你一贯思虑周详。”
奉冰不理,只去拿他的药碗。
那所大宅已经抄没,一时半刻回不来,纵然如今安稳了,恐怕也有些东西不能随意给人瞧见。裴耽在箱子前蹲下,打开箱盖,映入眼帘的先是几册圣贤书,底下则是十几只装画轴的金漆长匣,他的眼神一时深了深。
但长匣之下,更露出一角鲜艳的石榴红。
他复抬头看向奉冰,奉冰一无所觉,还在咕嘟咕嘟地喝药,大约那药很苦,他还自顾自地皱眉。
裴耽将箱子重又盖上,面色如常地道:“你预备将这些箱子放在哪儿?”
奉冰随意道:“就放在我房中好了。”
裴耽道:“那我呢?”
奉冰一怔。
旋即反应过来,他一下子搁下了药碗,别过头去,却感受到裴耽耍赖一般的目光缠了上来:“将我也放在你房中吧,好不好,四哥?”
裴耽想好了。
从今往后,他要为自己打算,那他就要缠着四哥,哪怕四哥嫌他、厌他,他也不走,他就要当一只古朴不听人话的箱子。
过了许久,奉冰泄了气。
他一向拿耍赖的裴耽无计可施。
“那你……”他摆出一副凶恶的脸色,到了却自己脸红,“你不许闹我。——直到你的手完全治好,都不许再闹我!”
奉冰恨恨地想。
他再也不要被大夫数落“房事之节”了!
第71章
正月十七日,圣旨下,布告州郡县道,朕体不平,赵王奉砚权勾当行军国事,礼部尚书裴耽迁太子少保,赐告养病,神策、羽林等北衙诸将,皆得升进赏赐不等。
皇帝深居简出,正月后半旬的郊祀典仪都从简省,皇城萧索,但仍算井然有序。赵王并非峻急刻深之人,对三省事务多所优容,但尽管如此,还是忙得不可开交,时常需要奉冰入宫帮他理事,外臣都知晓赵王器重这个兄弟,只是总不给他实职,当是仍有所防范。故而这十余日,奉冰早出晚归,裴耽便只有在这小小宅院中度过。
钟大夫每日清晨都会来给他换药施针。比起相熟的孙太医,钟大夫更冷淡,对治疗之外的事绝口不谈,裴耽有一回问他家中几口人,医馆生意如何,他都僵着面色不作答。
裴耽并不在意,只宽容地笑笑。
朝中多事,孙太医受不得惊吓,上请告老还乡,临行前特来看望奉冰。谁料奉冰外出去了,他正撞见钟大夫在为裴耽疗伤。两名大夫对着裴耽的那只手探讨了半天,裴耽越听越不是滋味,忽然反应过来:“你们早就认识?”
孙太医捋着胡须笑道:“钟大夫过去也在太医署的,只是心系苍生,不肯囿于皇宫,比我等要通透得多。”
裴耽才不听他这些打哈哈,径直地问:“钟大夫是哪一年离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