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宦官刚走上台阶,忽听见什么响动,疑惑地停了一停。风雪清寂,暗夜沉沉,他缩起脖子,又赶紧迈步。
*
在裴耽的怀抱里,奉冰一时什么都看不见。
他别过头去,裴耽的前襟上拂过他的发丝。他仿似听见越来越响、却不辨来源的心跳声,咚、咚、咚,像在砸墙,又像在敲钟,一声紧似一声,令他憋闷至极,捂住嘴却咳嗽不出,憋得脸都红了。
那几人都离去后,裴耽仓促地放开他,却见他正瞪视着自己。
“你要不要紧……”裴耽又一次手足无措。他怀中尚有一小盒驱寒的药丸,是宫里为贺正的官员们分发的,他不知有没有用,想递上前时,奉冰已经止住了未出的咳嗽站直,仿佛终于摆脱了某种禁锢。
方才的拥抱似乎很短暂,来自青年身上的温度,即令炙热,也飞快随雪花消散去;但又似乎很漫长,以至于奉冰都要忘了他们片刻前在说什么。
他闭眼,咬牙。这个似是而非的拥抱令他突然急躁起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在含元殿的背后,在新春的第一夜,在裴耽莫名其妙的眷顾中。
裴耽道:“我有——”
“我只问你,”奉冰粗率地截断了他的话,“五年前的大逆案,是不是有你的操纵?”
裴耽后槽牙咬了一下,擦出钝响。方形的药盒被他攥在手心。
“是。”
奉冰闭了闭眼,反胃的感觉仍在,甚而有一阵绝望的气流埋入他的血液里,几乎要绷断他的声音:“那你与我和离,是不是……也就是为了扳倒大哥?”
裴耽语气急促,“我必须扳倒他,我不能再承受——”
奉冰几乎忍不住地嘲讽道:“真了不起,裴允望,你卧薪尝胆,苦心筹谋,而我不过是你报仇路上的绊脚石——”
片刻前的平和消失,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裴耽总会这样夺去他的风度?这明明是他最想问的问题,可他甚至没有耐心听完整对方的回答。昏暗的夜色里星月皆隐没,大风卷起纷乱的雪尘,太冷了,冷得连裴耽的声音都好像耳边的幻觉:
“我不愿再让你受太子欺侮,我向先帝陈情,先帝遂密诏我去查办太子谋逆之事……我必须在那之前与你和离,我担心太子会将你卷进来……”
奉冰突兀地冷笑了一声。
裴耽的双目都红了,他望着奉冰,蓦地意识到。
他不相信。
他根本没有听入自己的话。
裴耽知道自己原本是个不值得给机会辩解的男人,如今奉冰给了他机会,他却仍然如此笨拙。
一旦意识到自己说的一切都不被相信,他就再也不敢说下去了。
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苦痛,所有的挣扎的相思,在对方眼中,只不过是事后回头的无耻。
第35章
奉冰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在这寒冷的元夜里听他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太可笑了。
他去秘书省等过裴耽;他在诏狱里等过裴耽;直到他去了牢州,五年,裴耽不闻不问。到如今,是什么良心发现让裴耽突然来说这么多话?
“你是在说,”他嘲讽地道,“你与我和离,弃我下狱,流我到牢州,全都是保护我?”
“我——”
裴耽答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