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出自同一位伟大工匠之手的缘故,极乐宫与暮微宫的构造十分相似,都是前三重后三重,主殿在中间,然后七座中殿左右两侧各有一座偏殿。历代教主的居处往往都设在第四重法天殿附近,位居全宫正中,以便全权掌控教务。
然而慕清晏的曾祖父自爱妻早逝后,为免触景伤情,就携独子搬到最后一重无隅殿中居住。之后独子成婚,自作主张的娶了一位性情执拗如钢似火的儿媳,再然后孙儿慕正明出世,长大,再娶妻生子……三代人的喜怒哀乐便都萦绕在这清幽安静的无隅殿内外了。
自从慕正明带走慕清晏隐居黄老峰不思斋后,这里再无人长住。
亏得游观月是天下第一等料理庶务的人才,半日功夫便将空置了十余年的无隅殿收拾了个七七八八,不止让自家主君能安置进去,另能容纳几位重要的伤员。
等游观月终于腾出空来换下血淋淋的衣裳扒口饭时,苍莽的瀚海山脉再度被笼罩在深蓝色的夜空中了。顶着漫天星子,疲惫不堪的游观月怀着身为新君心腹的炽热念头,不顾此时已是半夜,直奔慕清晏处复命,谁知恰好看见他那敬爱的新主君被蔡昭奋力推出房门。
蓬着满头乱发的美貌小姑娘两眼血丝情绪恶劣,从门缝中留下一句‘我困死了要睡觉是人是鬼都不许来吵我否则吃我一刀’后,就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差点撞到慕清晏的鼻子。
游观月见状,扭头就想溜。
慕清晏倒是毫不在意的叫住了他,游观月见势赶紧禀报起来,“各处关隘与极乐宫内的聂氏党羽已尽皆俯首就擒,尚有零星余党因为回援聂床患埃尚且散落在外。卑职以为他们成不了什么气候,可待日后徐徐擒杀之。”
“自从青罗江之战后,他们就大势已去。剩下的货色不过是一群靠着聂恒城腐尸过活的蛆虫罢了,以后慢慢收拾好了。”慕清晏反问另一件事,“东西带来了么?”
游观月立刻奉上一方小小的黄杨木匣子,匣子外似乎凝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慕清晏接过匣子,“宋公子的情形怎么样了?”
“入夜前便醒了,用过药后又睡下了了。”游观月已从上官浩男处得知了宋郁之的身份。
慕清晏点头:“如此,咱们就去瞧瞧宋公子罢。”
游观月蠕动了下嘴唇,他本想说宋郁之到底是伤者,半夜三更的吵醒人家不大好吧。
但他最终没说出口。
谁知刚到西侧殿,就看见宋郁之房间灯火通明,似乎正在等人。
慕清晏笑着跨进屋内:“重伤之下,宋兄依然这般好风采,真是可喜可贺。”
游观月瞥了眼靠坐在软塌上的宋郁之,只见他脸色苍白,凤颊凹陷,掩饰不住重伤初愈的虚弱之态,只一双黑黢黢的眸子深沉有力。
“我猜着时辰,少君也该来了。”他轻声道。
慕清晏坐到他对面,“宋兄伤势如何了?”
“俱是皮肉筋骨的外伤,并未伤及丹田本元,再歇息半日就能走动了。”宋郁之很清楚对方的意思,索性自己先说了,“师妹呢?她没事罢。”
慕清晏含笑:“昭昭好的很,适才我本想找她一道来见宋兄,不想却被她一顿痛骂,赶了出来,只说是还没睡够。”
宋郁之忍不住打量起眼前这位笑意蕴藉的俊美青年来。
他与慕清晏相识犹在蔡昭之前,多少知道些对方的臭脾气――慕清晏是那种自己不痛快就见不得别人痛快自己痛快了还是不愿别人痛快的极品,并全然不会掩饰自己的尖酸刻薄。
往日自己只要多提蔡昭一嘴,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此刻居然态度平和的判若两人,仿佛蒙山了一层温润熏然的笑假面,叫人看不出深浅来。
慕清晏道,“宋兄于危难之际救下了我教教众,这份情我记下了,以后必有所偿。”上官浩男是他的属下,这笔恩情自然得主君扛下。
“行侠仗义本就是我辈应尽之责,少君不必介怀。”宋郁之摆手,“不知那紫玉金葵……”
“我正要说这事。”慕清晏道,“之前我已命人打开宝库,细细搜寻了一番,然而……”
他顿了顿,“然而遍寻不得紫玉金葵。”
宋郁之一惊:“遍寻不得?紫玉金葵不在贵教之中?”他对紫玉金葵下落的推断其实也不过凭着全凭猜测,真要说凭据,却是没有的。
“难道蔡女侠没有奉还紫玉金葵?”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反而是紫玉金葵最后的经手人是蔡平殊。
“如今教中人事混乱,其中细处尚不得知。”慕清晏摇头。
在宋郁之满脸的失望中,他将那只凝有白霜的木匣推到桌上,“此物还请宋兄收下。”
宋郁之接过木匣,打开一看,发现匣中躺着一枚掌心大小的玉石,通体雪白,寒气逼人,透着厚厚的木匣犹自渗出霜寒之气。
“西域大雪山下的万载冰玉?”他生长于天下第一等的世家名门中,自然是识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