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则章简洁有力地说:“是我,岳则章。”
被手机振动吵醒的李助理反应了片刻,突然瞪大了惺忪的双眼,不信邪地迎着强光再看了一遍屏幕。的的确确是没存过的陌生号码。
他补救道:“岳总好!抱歉,我不知道是您……”
“不怪你,最近跟着我到处接受调查,是有些辛苦,早睡挺好的。”岳则章的声音里甚至带着柔和的笑意,“小李,现在清醒了吗?”
李助理连声应下:“清醒了清醒了,岳总有什么事吩咐?”
“一件小差事。”岳则章轻描淡写地说,“只不过我怕今晚不交代下去我会睡不着。”
李助理从床头柜上抄起眼镜戴好,仿佛这样就能听得更清楚一般:“岳总您说。”
昏暗空荡的卧室里,岳则章本该苍老的眼眸中蓦地流动过并不苍老的野心和狠戾。
“小李,也去给肖照山找点儿麻烦吧。”他缓缓道,“各种意义上的,麻烦。”
肖照山知道岳则章不会让自己好过,却不知道岳则章竟然会绕过他,径直拿董欣和池凊开刀。
离除夕还有四天,欣荣被爆出了股东恶意操纵股票的丑闻,前一天,池凊新引进的生产线上的罐装产品,被消费者以有食品安全问题的投诉理由告到了消协。
这个年不太平,董欣急于肃清内部违规高层,池凊焦头烂额地彻查着生产线质检流程。肖照山无法坐视不管,却也只能在公关上下功夫。
他开始在警方允许的范围内接受专访,以期换取一点人情,帮董欣和池凊博得媒体的一席好话。但每天和至少三个媒体周旋的下场就是,他无力再对岳则章持续施压。
能构成威胁的真相不能透露半分,不痛不痒的场面话倒是可以说一箩筐。肖照山尝试了两天才疲惫不堪地发现,岳则章的目的已然达到了。
有言道,言多必失,俗语讲,沉默是金。同一个戏本翻来覆去地唱,看客们的兴致迟早会消退殆尽。公众对信息的敏感度峰值一旦过去,留下的除了厌倦,就是猜忌。
他做了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董欣和池凊当然清楚这是出自谁的手笔。她们虽无意责怪肖照山,但也实打实地为此事坏了心情、毁了精力、背了黑锅。
池凊打电话告诉肖照山,公司方面正在申请警方介入,电话这头的肖照山“嗯”完一声再无下文。
池凊也不挂电话,良久后又问:“肖照山,你后不后悔?”
肖照山由内而外地感到乏累,然而他从决定揭发岳则章的那一刻起,脑海里就没出现过“后悔”二字。
他抹了把脸,点燃盒子里的最后一根香烟:“后面岳则章可能会接着搞小动作,要是抓不到泼你脏水的真凶,你干脆花点钱,找个信得过的人来当替罪羊,别拖太久。”
“凭什么?”池凊嗤笑道,“我还上赶着给他送把柄?肖照山,你什么时候这么糊涂了?”
肖照山不得不承认自己力不从心:“他的案子牵扯太多,一时半会儿结不了,我没多余的力气跟他转移战场打消耗。”
池凊说:“我们早离婚了,这事儿用不着你管。我来通知你,是想好心提醒你,别被他牵着鼻子走。”
肖照山没有答话。
池凊停顿半晌,无奈道:“我话就说到这儿,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你记住,活着最重要。”
肖照山灵光一闪,这才想起可以向警方请求庇护。
既然麻烦势必将接踵而至,他起码得未雨绸缪,提前护着尚未被波及的肖池甯。
肖池甯没能参加学校的一诊考试,小年夜后更是没机会踏出家门一步,整个人因此变得有些异常安静和顺从。
肖照山这天晚上从书房里出来倒水喝,见他对着炉灶上咕嘟咕嘟的鸡汤发呆,心里不是不愧疚。
如果没有这档子事,如果不是他这个父亲年轻的时候走过歧路,肖池甯应该还是个踩着滑板,迎着风,穿行于大街小巷、人山人海的十七岁少年。
所以晚上他入睡前,强忍着困意,怜惜地将肖池甯吻了又吻。
肖池甯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并不情衷地同他亲热,反倒抬手拍打着他的肩膀,轻声劝:“睡吧,睡吧,明天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