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肖池甯愿意向她坦白自己的一部分不是因为需要同她交换罪恶的秘密,抑或是出于帮忙放哨这样微不足道又难以忽视的情谊。他要是想睡,就算被老师瞪到死他也会接着睡。
如此短的时间内,初次与同龄人建立起了前所未有的信任的理由很简单——他们都同样无聊,同样满腔不忿一事无成地活到了现在。某种程度上的相似使他往往只用说第一个字,胡颖雪就能知道后面的每一个字。
这很省力气,并且的确让人感到欣喜。而这种陌生又难以抗拒的欣喜让从未体验过此般滋味的肖池甯欲罢不能。
“脚尖朝外,肩膀打开。”他从自己的滑板上跳下来,走过去纠正了她的姿势,“你试试看。”
胡颖雪顺畅地沿着下沉广场滑了一圈回到他身旁:“爽。就是转弯的时候还有点僵硬。”
肖池甯在朝向大街的台阶上坐下,点燃了一支烟,评价道:“你才刚开始练,很正常。”
胡颖雪跟着他坐下,十分自然地朝他伸出手:“赏一根儿。”
肖池甯皱了皱眉,但还是把烟盒和打火机一起递给她:“你不会自己买?”
“醒醒,我是住校生,平常哪有机会买?”胡颖雪点上烟,把烟盒和打火机又还给他,“我总不能晚上当着我爸妈的面说,诶,你们先往后稍稍,我去超市买包烟再回来喝你们熬的王八汤吧?”
肖池甯了然,又问:“你爸抽烟么?”
“抽。”胡颖雪向后一躺,手肘撑在更高的台阶上,“放心,有香水,待会儿我就喷他个半瓶,狗都闻不出来。”
像是这样,说话很省力气。
广场上其他带着家里小孩儿出来晒太阳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远远看见身着重点高中校服,还别着胸牌的一男一女举止亲昵好似情侣,本就有些不齿,现在看两人还当众抽起了烟,更是觉得世风日下少年不再我国药丸,赶紧抱起自家蹒跚学步的小孩走远了。
“看看,我们多招嫌。”胡颖雪笑。
肖池甯无所谓:“习惯就好。”
胡颖雪吐出一口烟,笑容慢慢收了起来,“我做不到。我当了十七年别人家的孩子。”
肖池甯没正经地说:“不如我们换换父母。”
“算了吧。”胡颖雪抖掉烟灰,“你要是我爸妈的儿子,最后结果不是你提刀把他们砍了,就是他们提刀把你砍了。”
“你要是我爸妈的女儿也挺惨,”肖池甯看着远处,平静地说,“你就算考年级第一也没人来给你开家长会。”
胡颖雪嗤笑道:“这是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事啊。”
“拿别人的标准来衡量自己的尺度实在是太蠢了。”肖池甯答。
“别让我安慰你。”胡颖雪低头踩了踩脚下的滑板,“白赚半天假有什么不好?我们的父母不值得。”
今天星期五,月考第二周的例行家长会,也是高三的第一次全年级家长会,学校给高三学生集体放了半天假。
过去肖池甯在杭州的时候,不管他考倒数多少名,裘因都很热衷出席这类以生产焦虑和家庭矛盾为主要目的的家校活动。这样更方便她全方位展现她年过六十仍风采不减的精致与从容。
但池凊和肖照山显然不屑于来这儿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池凊知道家长会的事情之后,对肖池甯说:“让你爸爸去吧,那天我有个重要的会要开。”
肖照山更简明扼要:“没空。”连头都没从工作桌上抬起来。
画室里一时只剩下他铅笔笔尖划过素描纸的沙沙声,像走地的落叶。
肖池甯强调:“这是高三第一次家长会,老师会讲很重要的事。”
“那你可以自己参加。”肖照山背对着他,逆光的背影显得格外不近人情,“我没工夫去听人说服我怎么让你从倒数第七考到倒数第八。”
肖池甯闻言并不生气,反倒笑得开心:“你记住我的成绩了!”
排名出来那晚,池凊和肖照山刚好一起回家吃晚饭,他在饭桌上只貌似不经意地提过一嘴。
“爸爸,”肖池甯站在曾经被他亲手撬坏的门旁,柔声说,“我很高兴你能嫌弃我成绩不好,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