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对方是装睡,却偏偏奈何对方不得。折衣自我批评了半天,自觉像个傻子,最后还是在末悟所给予的温暖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10章
翌日,折衣再醒来时,末悟已不在洞中。
几百年不曾做过了,一做便腰酸背痛,他躺了许久才慢吞吞起身,外头天光大亮,洞口舒展的藤萝叶哗哗然地响成一道帘儿,他呆呆地望了半天,才想起昨天白日里还没有这道门帘,恐怕是末悟到夜用法术催上去的。
于是他又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昨夜情不自禁处,可能还说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淫话,也不知这门帘有没有隔音功能……
正胡思乱想之际,末悟高大的身躯已站在了洞外。他一把扯落了那可怜的藤,将一个小包袱往折衣身上一抛。折衣连忙接住了,打开,却见是一身苦褐色的长袍,一只小布囊,还有一双木屐、一双白袜。
“换上吧,这是人间的衣裳。”末悟一身箭袖甲衣,逆着光,眉宇清冽,却看不清表情。
折衣翻了翻,“这是要我扮什么?”
末悟勾了勾唇,“让你扮别的你也不会啊,这是和尚穿的纳衣。”
“和尚?”折衣一惊,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后脑勺,这动作把末悟给逗乐了:“你是我座上消灾解难的大师,倒也不必剃头。”
折衣道:“消灾解难,这倒不难……”他隐隐有些高兴,摸着这僧人衣袍,都生出些亲近感,“我从未穿过这种衣裳。”
他是佛祖座前的一盏灯而已,不像阿难、迦叶他们,曾经历了千万苦修而得道飞升,是真正的高僧大德;他充其量只是日日仰慕佛法,一个近水楼台、特招入编的造物罢了。
他总觉得自己比之真正的六道生灵,要欠缺一些什么。
末悟却在一旁笑他:“你若真穿着这种衣裳,又如何嫁给我?”
折衣抬起头,“我还没有问,你在人间,叫什么名字?”
末悟的笑容静了一静,“我在人间的名字,你不知道?”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我怎么会知道?折衣腹诽着,但还是温和地说:“你告诉我嘛。”
“……我叫沈云阁,如今托生到长罗王麾下的大将军身上。”末悟道,“我每一回下凡,差遣也好,渡劫也罢,都是这个姓名。”
沈云阁,折衣念了几遍,不太顺口,“不如末悟这个名字好,有寓意。”
末悟倚着洞壁抱胸看他,“是么?”
“是啊。”折衣一提这个话题就来劲儿,“我给你取这个名字,是想你怀揣着阿修罗一族最后的希望,盼你能开悟大道,证成正果。当年我将你从战场上捡回来,一直是按着佛陀的训诫来教导你,你如今成为魔君,也是——”
末悟却打断了他,“养大我的是你不假,可把我丢下的也是你啊。”
他说这话却很平静,好像根本没打算和折衣吵架,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折衣却呆住了。
他从未想过对方会提起这件事。这件在他看来根本无关紧要的事。
“——你血口喷人!我没有丢下你,只是你长大了要自个儿去渡劫,你若始终跟着我,如何能得道……”
“渡劫的事,你还未想起来么?”
“渡劫升天本就要抹去前尘,我为何要想起来?”
“可我,”末悟垂了眼帘,“我却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折衣蓦地转过身去,连肩膀都在颤抖。
一边对自己说,他的话没错,在他们各自修行、各自渡劫的那几千年,确实不曾有过联系;一边却还是觉得不忿,他们好歹有着近万年的因缘,他又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远的不说,就说这近的三千年,若不是有他在,末悟身为一头阿修罗,恐怕早就被恶念摧残得发疯至死了!
“你记得清清楚楚,”折衣将牙关一碰,说出了一句他自认凶狠的话,“却不晓得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