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哀嚎一声:“师傅——手下留情哪!”
这几天水墨总是一幅精力不济的样子,丹青一边替他担心,一边暗暗咒骂留白不懂得怜香惜玉。虽然他们的关系连师傅也睁只眼闭只眼——证据就是他们常常一起从师傅的“不厌居”(王梓园的工作间)里出来——但是年纪轻轻的如此放纵多伤身体啊。不用说,可怜的水墨师兄肯定是下面那个。
丹青隐在树丛里,等着水墨出来。白天大家都忙,而且包括水墨在内的几个年长的弟子已经从大屋挪到“不厌居”里练习去了,丹青自己,倒是留在“如是轩”的时候居多。如此一来,同在一个院子里,两人难得见回面。
自从发现水墨师兄和留白的秘密后,丹青突然勤快了不少,每日晨昏定省,早晚总要到水墨房里照个面,打声招呼。和水墨同住的生宣、纯尾一看到他就满脸戒备。用生宣的话说:“巧言令色,鲜矣仁。”丹青如此殷勤,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丹青想,唉,他们哪里知道自己的苦心。
水墨有时会在大伙入睡以后到院子里散步沉思。丹青知道他这个习惯,已经是第三天在这里等着了。揉揉酸痛的胳膊,又摸摸怀里的小包裹,丹青轻叹口气,坐在地上。
师傅对临摹的要求近乎苛刻。一幅画哪怕有一笔不对都得重来。而且不许他用双钩填墨(把最薄的竹纸蒙在画上,然后用极细的笔极淡的墨把轮廓边缘一点点描下来,再往里填墨),只能对临(把范本放在面前照着画)或者默临(看熟范本以后默下来),怎么可能没有出入?上回就为了一片兰草的叶子,把郑识途的《幽谷素香》画了整整两个月,一百遍啊一百遍!
至于怀里这个小包裹,可真是来之不易。央求了好几天,又以供应小娟姐姐半年胭脂香粉作为交换,护院的张哥才答应替自己买回来。当时张哥那眼神,那表情,饶是丹青脸皮厚比城墙,仍然闹了个红透耳根。不过那本小书里写的东西还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啊……
“丹青,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吓人干吗?”
“啊,师兄,我我我在这儿等你呢。”
“等我?有事?”
“嗯,这个,这个给你参考。你要保重身体。留白要是欺负你,告诉我,我去教训他。”丹青把小包裹一把塞给水墨,转身跑了。
第6章
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水墨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丹青一下。
丹青吓得一哆嗦,差点把筷子掉地上。
王宅里吃午饭只有个大概的时段,厨房备好饭菜,弟子们或早或晚,各吃各的。有的干脆端到房里或者书案前边用功边吃。晚上王梓园若是回来吃饭,则大伙儿团团而坐,师慈徒孝,另有一番景象。
丹青一向把口腹之欲看得很重,只要没有别的事,必定早早到了,迟迟不走,把厨房每个菜都尝遍,咬着牙签点评一番,最后在巧婶的笑骂声中小娟姐姐的拳舞脚踹下心满意足的离开。今日一进厨房,就看见水墨师兄已然端坐在饭桌上。那架势,分明是专门等自己来着。掉头要走,柔和沉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丹青,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过来陪师兄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