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宅院的事有藕荷姐姐呢,保证世子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藕荷办事,他是放心的。
故而仇夜雪微微颔首,伸了手正要踯躅扶着自己歇下,就又见另一个贴身侍女鸦青轻手轻脚地疾步走来:“世子。”
她略一垂首,没有行礼,语速比往日都快了几分:“太子来了。”
仇夜雪拧眉。
他现在病着,脑子有些混沌,没法应付一个青面獠牙、能止儿夜啼的纨绔:“推不掉?”
鸦青:“他直接进来的。”
仇夜雪:“?”
怎的有人……
他微微一顿,有些恍然。
既是纨绔,那便不在意那些俗礼,直接进来才是对的啊。
仇夜雪忽地觉着自己兴许能在这位纨绔身上学到许多。
太子拦不了,仇夜雪只能准备应付。
他示意了下踯躅,踯躅立马上前替他穿鞋,不成想才穿了一只,门口便传来了动静。
随后就听微沉的嗓音还带着轻佻地笑意:“…都说岁南山水养人,本宫好奇岁南世子能被养得多美,来看看他又能如何?”
仇夜雪微微挑眉,只见太子着一身玄色刺暗红四爪蟒,带着一个小厮直接冲了进来。
鸦青立马行礼:“太子殿下。”
踯躅也只好放下仇夜雪的鞋子,转头行礼:“太子殿下。”
那小厮也冲仇夜雪行礼:“见过世子。”
仇夜雪却没动,干脆把自己还没来得及穿鞋的脚收回炕上,屈膝将手肘搭在了膝盖上,微眯着眼去看这位不懂规矩的太子。
祝知折身量虽高,但却不至于到八尺,约莫接近六尺,体宽也没有什么三尺那么夸张,但比起仇夜雪的身板而言,的确称得上结实魁梧。
关键是他长得也并非青面獠牙,甚至完全称得上俊朗无双,昳丽的五官带着十足的攻击性,那双暗沉的眸子透着偏执与狷狂。
看样子传闻当真是把这位丰神俊朗的太子给丑化了不止一点啊。
仇夜雪勾着唇,就这样冲祝知折拱手,行了个敷衍至极的礼:“见过殿下。”
他不等祝知折开口,便收了架势,撑在炕上,像是被烤得没什么力气一样,懒懒启唇:“殿下来得也太快了。”
他晃着自己套着白袜的腿,坐姿堪称豪放:“我正想去迎接一下殿下呢,这还没来得及起身,殿下就进来了。”
仇夜雪偏头示意:“既然如此,那我便不麻烦这一遭了,殿下坐么?”
祝知折瞧着他,缓缓勾起一个笑,只觉自己装纨绔又有了新思路。
礼要行不行、假兮兮的,比没规矩好像还要气人些许啊。
祝知折悠悠落座,又觉着热。
他是军旅之人,即便是大雪纷飞的日子,也无需炭盆裘衣,这炕对他而言着实有些不友好。
不过他也没说,只看向仇夜雪。进来时,他便知晓礼部尚书所言属实,这世子是真病了。
空气里弥漫着的药味不说,就说他脸色苍白,眼皮子都是勉强掀开的,说话也没什么气出来,身子骨更是软得像泥塑的,仿佛随时要倒下。
且就算没有病气,他那孱弱到仿佛稍微用力就断了的手腕和纤细得不像话的脖颈,也在告诉他传言是真的。
就这种弱骨头,有什么好怕的?
踯躅忙撤了药碗,要给他看茶,却被祝知折一挡:“世子病着,礼行不全,本宫可以理解。”
他咧嘴一笑,仇夜雪这才发现祝知折有两颗很尖的、仿佛狼犬般的獠牙:“本朝注重茶道,不如世子以茶代之?”
活了十八岁一直在被人伺候的仇夜雪微微一笑:“应该的。”
话是这么说,仇夜雪却没急着动,反而是半盘膝坐好,倾身凑过去,靠着中间的矮几,掩着嘴对祝知折道:“不过殿下,我病着。随行大夫说此症易传染,殿下确定么?”
他侧着身子,微抬眼眸看人时,那双桃花眼里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配上他慵懒散漫的嗓音,倒像是在算计着什么。
祝知折一垂眼,就对上他清亮的视线,他也跟着稍稍侧身,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祝知折还嗅到了他身上很淡的味道。
一大男人还用香么?
祝知折在心里轻哂,却又不住地想这是什么香。
他阿妹也爱用香,花果药木他都闻过,倒头一回嗅到这样的味道。
淡淡的,清雅的同时还有几分幽冷,莫名贵气。
这味道倒是不错,和纨绔的身份更配了。
“你听过去年那场瘟疫么。”
仇夜雪偏头,右耳坠着的银牌随着他的转动带动着白色的穗子一同摇晃:“请殿下赐教。”
祝知折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他知晓岁南习俗,故而并不奇怪仇夜雪身为男子佩戴耳饰。
只是原本带刺的语气都莫名跟着缓了点:“我亲去赈灾的。”
“那殿下可真神勇无比。”
祝知折不晓得怎么能有人说话这般敷衍却又认真,眼底兴味更浓:“那般险恶的疫情都没叫我栽跟头,你这小小的风寒……也就只能让你头疼了。”
其实这话乍一听在他二人间显得有些过于亲昵了,毕竟他俩这还是头一次见面。
可仇夜雪却听明白了暗语,这位太子可是在讽他身体差。
所以仇夜雪微微一笑:“殿下所言极是,我这身子骨怎能和殿下相比?只是这壶里的茶过补,不适合殿下喝,也配不上殿下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