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三个队友里面,除了陈仰,另外两个也是一样的想法。
虽然他们对于杀人狂出现在这个任务里嗤之以鼻,那种狗东西还能算人吗?杀他叫替天行道,算什么凶手。
“现在直接说答案就可以了啊。”黄毛说。
陈仰跟那三人的心态完全相反,他后背的肌肉都绷了起来:“乔姐,人不是你杀死的?”
“那杀人狂的骨头很硬,被我们打得只剩一条命了还能反击。他找机会逃跑了,我们在后面追,队伍里的一个少年和我紧跟其后,后来那少年的体力更胜我一筹,”乔小姐陷入回忆,“我赶到的时候,杀人狂的头已经被少年砍下来了。”
陈仰说:“这道题跟上一道一样,也是陷阱题。”说不定同样是针对你的,他在心里补充,想想又把那后半句直接说了出来。
“我知道。”乔小姐拽掉高马尾的皮绳,一头黑直长发散下来,她两只手把发丝往后拢,头皮被刮得刺疼,“答案是参与过的所有人。”
陈仰刚要说话,就被黄毛打断:“对的没错,团队任务,你得把所有队友都说出来。”
乔小姐将蓬厚的头发拨到肩膀一边,上半身往后仰,后脑勺撞在了玻璃窗上。
陈仰问道:“你是不是不记得队友都有谁了?”
乔小姐尚未开口,黄毛就叫起来:“不会吧?这不可能吧?”
陈仰的额角一抽,除了他,队伍里还剩四人,其中有三人都已经完成任务了,只等到站就能回去。
女白领的对象死了,她活跃不起来,眼镜男稍微沉稳内敛点,黄毛最能咋呼。
陈仰想找块胶布把黄毛的嘴封上,或者把他敲晕。
黄毛在陈仰的眼刀下闭上了嘴巴。
陈仰看一眼车头,那里显示着时间,五分钟已经过去一分半了,他低声问乔姐:“两个任务之间隔的时间太久?”
乔小姐语出惊人:“就是昨天的事。”
陈仰愣住。
“那很频繁啊,怎么都不可能忘得了。”黄毛又忍不住嚷嚷。
陈仰给了他一下才问乔姐:“队友太多?”
“七八个。”乔小姐对于陈仰的提问,有问必答。
“我去,才这么点人,那肯定记得住的啊。”黄毛不长记性,头快要凑到乔小姐脖子里了。
这次没轮到陈仰动手,乔小姐就抓住黄毛的头发,在他的求饶惨叫声里把他从后座扯飞出去,重重摔在后车门边。
“哎哟喂,疼死我了。”黄毛抱着柱子扶手爬起来,龇牙咧嘴想发火,转而又哼哼地找地方坐,反正这不是他的任务,他不着急,不管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女白领和眼镜男都没帮他说话,这时候用耳朵听不就好了。
时间在走,还剩三分钟,两分钟……陈仰后心的汗渗得越来越多,他看得出来,这时候的乔姐性格跟重置后的有不同也有相同点,都喜欢单独行动,不太在意团队的开会交流,规则真的在针对她。
规则知道她的团队意识不强,还出这样的题。
“乔姐,你能记住几个?”陈仰说。
乔小姐没说话,她在想。
“你记不住谁的名字,就想想跟对方有关的人和事,或者从上个任务的开头开始往下顺,看能不能想起来,一般走流程都会有个自我介绍。”陈仰给乔姐出主意,他恨不得钻进她的脑子里,替她拨一拨记忆。
乔小姐站起身走到对面,居高临下地俯视座椅上的大砍刀,深棕色马丁靴的底部踩着一处血迹,鞋底碾了碾,她朝着司机方向走去。
陈仰跟在她身后,呼吸很重。
“小仰仰,放松。”乔小姐没回头地说道。
陈仰放松不下来,他现在还没有任务后半段的记忆,不知道乔姐能不能从这里出去。
“呵。”乔小姐忽然冷笑了声,“就知道要利用弱点,妈的。”
陈仰头一回听她爆粗口,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往回跑,抓起那把大砍刀甩出去,报纸坐的车壁就如同铜铁,刀刃切上去的时候发出“当”地一声响。
砍刀掉了下来,车壁没有半点损伤。
这一出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很突然,乔小姐若无其事地踢开砍刀走到司机身旁,她先说了自己印象深刻的队友名字。
“朝简。”
陈仰猛然抬头,脑中嗡响,瞬息后他又听乔姐说了一个他听过的人名,“阿景。”
那是武玉对象,陈仰也记得他。以前他们同样做过队友。
“向东。”乔小姐削薄的唇微张,蹦出了第三个陈仰熟悉的名字。
陈仰没顾得上惊讶,只盯着思绪卡住了的乔姐。
“七个还是八个?”乔小姐仰头看车顶的报纸,“七个……还是八个……”她自问自答,“七个吧。”???
陈仰的脸颊抽紧。
乔小姐对上他担忧的眼神,没什么意义地扯动了一下唇角:“七个。”
陈仰说:“那就是算上你自己,还差三个。”
“只差三个了,再想想!”他抓住乔姐的手臂,力道一再收紧,“你再想想!”
这个任务他帮不到她,只能靠她自己。
“你这责任心啊,好好好,我想。”乔小姐小范围地走动,她半晌出声,“有个老头,胡子花白,挺有学识,修养也不错,好像叫……冯……冯老。”
陈仰按手机的动作一顿,这几个都是他认识的,最后两个不会也是吧?
然而乔小姐最后说出来的两个队友他没听过。
陈仰眼看时间还剩几秒,他飞快道:“乔姐,你再确定一下有没有出错,冷静点,仔细想想。”就像考试做卷子,写完也要检查一下,万一有错呢。
乔小姐没有检查,因为司机那张死人嘴开始说话了。
“终点站到了。”
司机的声调不是之前那样有人气,这次死气沉沉,“请所有乘客依次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感谢您乘坐31路公交,再见。”
公交车的纸后门在几人的注视下缓缓打开一条缝隙,那缝隙又在瞬间开到最大。
黄毛第一个冲出去,那一霎那他就消失了。
之后是眼镜男。
女白领没有急着走,她在对未婚夫的纸人做最后的道别,声泪俱下。
“我要回家了,”女白领轻声说着,满脸都是泪,“我会带着你的希望继续往前走的,我一定会实现我们的愿望,一定会的……一定会的……”她喃喃了几句,捂着嘴踉跄地从车上跑了下去,一个拥抱都没办法留下。因为纸人不全是她未婚夫,还有一个鬼魂附在上面。
“乔姐,我们也……”陈仰回头的那一刻,嘴边的话乍然僵住。
一个纸人静静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陈仰的眼底一红,鼻息也变得紊乱无比,他有点无措,伸出去的手想碰纸人,却又抖得很:“怎么回事?乔姐,为什么?”
车里的语音回答了陈仰的问题。乔小姐少说了一个名字,不是七人队,是八人。有一个她没想起来。
漏掉了一个队友,代价是自己的一条命。
陈仰的阈值之前降到了一个非常人的数值,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影响,恢复以后还是很不稳,这会就极速下降,有温热的液体从赤红的眼眶里淌了出来,他眼睁睁看着纸人走到后排,拿起大砍刀,邪恶猖狂地对着虚空斜划了几下。
那不是乔姐了,陈仰连声告别都来不及,他大力搓了搓因为情感剧烈起伏而充血的脸,脚步沉重地走向后门口,回头。
视线扫过一个个纸人,最后停在乔姐变的纸人身上。
“乔姐,再见。”陈仰克制着哽了一下,郑重地重复了一次,“再见。”
这次死别之后,他和乔姐在将来再见了,他们重新认识,重新成为队友,老队友,朋友。
现在陈仰希望他们还能再见。
他希望乔姐也从三连桥的机房进了自己的走马灯,他们都能走出终点,再次相逢。
陈仰走出公交的那一瞬间,他站在客厅,眼前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摆设。
这里是三连桥,他家!
陈仰还没从复杂的情绪里出来,大门外面就响起了“扣扣”声。
有人在敲门,可能是邻居,陈仰不确定,他准备开口询问一下的时候,卧室里传出一声起床气很大的谩骂。
“啊,操,困死了。”
那声音让陈仰全身的毛孔刷地张开,他看着另一个自己从卧室里出来,身上穿着一套灰色的狗头睡衣,裤腿一高一低,打着赤脚,眼睛眯在一起,手使劲抓着染成栗色的头发,边走边发牢骚。
“怎么这么快就天亮了,我感觉自己才躺下,好困,我不行了,头疼,最近任务有点多,睡不够……”
“仰哥,你起床没啊?”门外是陈仰的熟人,曾经的搭档,香子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