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阿景送给我的。”武玉打断陈仰,她又笑了一声,这次的笑容和前一个不同,温暖中掺杂几分感伤,“我在b区做任务的时候看到了一对警犬,查出它们生了三个孩子,老大老二都在b区,只有老三不在,也不知道阿景是什么时候去了那,他死之前都不跟我说。”
陈仰听到这明白了过来:“那03为什么认识我?”
“它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盯着我看,你不会不知道。”陈仰又说。
武玉没睁开眼睛,神色麻木:“03熟悉你的原因只有一个,你也进过b区的任务点,和它接触过,只是你被重置了,忘了。”
陈仰往椅背上一靠,当初那个宠物医生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小狗以前不叫的话,只有一种可能,怕生。”
“你朋友那让它不舒服。”
“它更喜欢你周围的环境,所以它会叫。”
“它喜欢你。”
“人与人不同,狗也与狗不同,每只狗表达喜爱的方式都会不一样。”
陈仰捏了捏手指,03的基因和普通的狗不同,哪怕他重置了,它还是认得他。
“这像不像一个游戏,我们是玩家?”武玉忽然出声。
陈仰没给回应。
“可这不是游戏,我想卸载不玩了都不行。”武玉讽刺道,“死也死不掉,只能死于任务相关。”
武玉把手放进了被子里面,只有任务分高的任务者才会有二次重置,也就是比其他任务者多一条命。
这是她的最后一条命了。
她的心态已经碎烂了,下一个任务来的时候,就是她的死期。
“这个世界是虚拟的,假的,青城相当于是一个主城,康复院是重生点,所有任务者都集中在主城,剩下的要么是还没长大的小任务者,要么是npc,任务者会有一段人生阅历,一个复杂或简单的社会关系,他是你父亲,她是你母亲……修改一下基因组成一个家庭,实际上他们是陌生人,没有任何关系。”武玉轻飘飘地抛出来一枚重磅炸|弹,“真实世界应该已经灭亡了,留下的只是碎片,只有被选中的任务者们才有重新获得生的机会,所以每个任务者都绑了一个身份号,出去了就能活下来,成为某个世界碎片的公民。”
陈仰口干舌燥:“应该?”
“我的直觉。”武玉睁开红得骇人的眼睛,残酷地告诉陈仰,“很难理解吗?世界毁灭就像一面镜子破碎了,碎片有大有小,那些大块的被挑出来,做成了我们的任务点。”
陈仰的面部肌肉绷紧,朝简说任务点是现实世界的碎片,他当时就通过碎片想到了破碎,没敢往下想。
此时此刻他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朝简没有揭开的十分之一似乎已经被武玉揭开了,他硬生生看见了那一块天地崩裂的黑暗。
陈仰甚至怀疑朝简料到武玉会揭开剩下的那个角,所以才不进来。那是朝简不忍心告诉他的部分,他用力咬了下食指关节,听到自己竭力冷静的声音:“还是要往前走。”
“都没家了。”武玉再次闭上眼睛。
“那也要往前走!”陈仰抑制不住地吼了出来。
陈仰吼完就跑出病房,他在门口胡乱寻找朝简的身影,人呢,去哪了?不是说在原地等他的吗?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头出现了朝简的身影,他向陈仰走来,眼里是能容纳一切风浪的深海。
陈仰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朝简,他的额角鼓起青筋,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呐喊“真实世界还存不存在”“家真的没有了吗”。
那两个问题蹦到了他的唇齿之间,然而他问出口的却是:“我们是不是真的?”
朝简微弯腰看他,目光深而温柔。
那份温柔背后是无限的虔诚和执着,你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陈仰握住朝简的两只手,力道紧了又紧,是真的,我们都是真的。
必须是真的,这是唯一的信念,不能丢了。
他要和他对象走到终点,跨过那条线看看外面究竟是什么,究竟有什么。
陈仰从康复院回去后就生病了,之后他烧退了又起来,反反复复,他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十一月,恢复过来的时候已经进入了冬天。
“天气预报说下周会有小雪。”陈仰蹲在阳台看小狗抱着玩具鱼啃,余光瞥一眼不远处的盆栽,花苞还是老样子。
朝简在晒被子,闻言道:“你想吃火锅?”
“要不怎么说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呢,就是懂我。“陈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了,我忘了问你了,你那丑不拉几的花盆……该不会是……”
朝简道:“是我画的。”
陈仰松口气,他就说他的艺术细胞不会少到那个地步。
“那是我临摹的你送给我的画。”朝简又说,“临摹了很多遍,算是比你本人的水平还要高一点。”
陈仰:“???”花盆上的都丑成那样了,还比他的水平高?那他到底是有多手残?他不信。
“画不在了,我现在口说无凭。”朝简把被子铺好,偏头瞥陈仰一眼。
陈仰点头,你知道就好。
“我想起来一个事,”陈仰趴到朝简背上,“小尹岛那时候,石洞里不是有三幅画嘛,我当时想的是,我不会画画,也不懂画,可是后来回来了,我好像画了李跃?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你会画画。”朝简面向太阳,但他的阳光在他身后。
陈仰从后面抱住朝简,不敢置信道:“重置前的我是个画家?”
朝简:“想多了。”
陈仰:“……”
朝简覆上环在他腰部的手,指腹一下一下摩挲:“被你画出来的‘李跃’十有八|九是我跟你的结合体,你被规则影响了所以看不出来画上的是谁。”
陈仰眼露迷茫。
“因为你是个自恋的人,你画得最好的是你自己。”朝简屈指点了点陈仰的手背,“其次是喜欢你的我。”
陈仰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
朝简说:“都是老夫老妻了,我不会因为被你亲一口就……”
后颈一处被温软的触感覆盖,他没了声音。
陈仰笑:“还装吗?”
“不装了,”朝简转过身看着陈仰,“哥哥,我有点涨,我想进去了。”
陈仰尾骨一阵麻痒,他板起脸严肃道:“03还在呢,少儿不宜的话少说!”
朝简垂下眼皮。
陈仰翻白眼,来了,又来了,又委屈上了,他还偏偏吃这一套:“好了好了,我们回房说。”
“那让我进去吗?”朝简得寸进尺。
“不让……让让让,让你进去,你每次都问我干什么,整得好像我说不让你就不进去一样。”陈仰刚进房间就被朝简压在了墙边。
“问还是要问的。”朝简扣住陈仰乱动的手,深入吻他,“你说做要有仪式感,开始前发出邀请,结束后接一个有烟味的长吻,约好下次再做。”
陈仰:“……”曾经的我是个老流氓,我对象是我的信徒。
这次朝简又用上了文青寄给陈仰的生日礼物。
全是雨衣,戴了跟没戴似的。
既省去了事后清理又不会感觉隔一层,对于这样的礼物,陈仰……好吧,还是很喜欢的。
文青是在下小雪那天回国的,他回来连自己家都不进,直奔陈仰那儿。
“阿仰,我的拖鞋呢?”文青把行李箱丢一边。
门外的冷风往里抽,陈仰打了个喷嚏:“在鞋柜里。”
“以前不都放门口的吗,为什么收起来?”文青冻红的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是不是栗毛不让?”
陈仰拦住要往找朝简算帐的文青:“没那回事,鞋是我收的,跟他没关系,他在厨房给你洗水果。”
“真的?”文青拿掉脖子上面的围巾,“洗的什么水果?”
陈仰说:“草莓。”
“哇哦,”文青假惺惺地咧嘴,“真期待呢。”
陈仰抽着嘴角关大门。
“还有个人在后面给我搬东西。”文青捏捏酸痛的肩膀,嘴里的口香糖嚼得欢快。
“靳骁长?”陈仰话音还没落下,他就感应到人来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楼道里上来,肩上扛着一个大皮箱,他身上的羽绒服和皮箱一个颜色,红艳艳。
“这位向我们走来的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校草赵元同学。”文青蹦跳着鼓掌,“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陈仰跟赵元你看我,我看你。
下一秒赵元就把大皮箱丢地上,他像个归来的游子一样,激动地扑向自己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