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凭语一直把她当做妈妈。
可那天……
在一阵兵荒马乱中,他连对不起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纪凭语不想在凉不怨的生日说这些,但是啊……那是凉不怨在这世上最后一个对凉不怨好的亲人了。
所以他轻呼出口气,把他认为欠了六年多的话给补上了:“对不起。”
凉不怨放下筷子:“纪凭语。”
他轻声说:“你真的不用自责,她的病和你没有关系。”
“其实她那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吃药,我给她的钱,她全部都存着了,她想留给我读大学。”
凉不怨伸手握住纪凭语的手:“她当着我们的面吃的,是几块钱就能买到一百片快要过期了的糖粒。”
她的身体本来就到了极限,那天的事情只不过是一个引子,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一个好的引子。
如果不是及时发现,她连最后一年的时光都没有了。
纪凭语没有说话。
他一向飞扬肆意的眉眼耷拉着,倒没有说看上去有多么难过,毕竟纪凭语不是特别喜形于色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平淡,才向一把刀子剜得凉不怨心脏疼。
纪凭语为这件事自责了六年多。
“在最后…大概是回光返照,她有一天很清醒。”凉不怨轻捏着纪凭语的指骨:“她让我录音,说如果再见到你,你因为这件事不高兴的话,就放给你听。”
诚然,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的确用了最难听最肮脏的字眼在病床上哭骂。
可那时候的她多数是不清醒的,陷在谁都不清楚的世界里走不出来。
但在清醒的时候,她也会抱着凉不怨一遍遍说着对不起,只是究竟对不起什么,她也始终没有开口。
只是在某一天,她大概有所预感了,看着又回到了从前那副模样,甚至比以前要更加沉默的凉不怨,非要凉不怨打开手机给她录音。
凉不怨问:“你想听吗?”
纪凭语看向他:“可以吗?”
“可以。”
凉不怨低头掏出手机,不需要找就从收藏的音频中找到了那段录音,点了播放。
他调大音量,音频中一开始就是医疗设备运转的滴答声,然后是什么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再是一个女人已经嘶哑含混,听不太清的声音:“开、开始了吗?”
音频里的凉不怨「嗯」了一声。
又是几秒沉默,女人似乎是在艰难地咬准字音,用带着些许哭腔和颤抖的嗓音唤了声:“凭语。”
纪凭语在听到这两个字时,就忍不住收紧了手,一只手攥成了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另外一只因为被凉不怨扣着。
所以是抓紧了凉不怨的五指,被修剪的圆润的指甲在他手背上留下四个浅浅的月牙印。
音频里的女声还在继续:“你一直、一直都心思比、比较敏感。”
她说话其实已经不太利索了,甚至还有点颠三倒四,却仍旧努力地在传达自己的意思:“你肯定、那天,你肯定、我肯定吓、吓到你了,让你难过了……”
她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说她其实很感谢纪凭语,因为他让她久违的感受到了年轻人应有的活力,也让凉不怨鲜活了很多,有了十六七岁的孩子该有的模样。
她还跟纪凭语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