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小温馨,被江随句话七个字一句话给咔嚓一刀切了。
陈遇丢下他走人。
江随在房里阴郁暴躁,朋友间的拥抱不行啊?不行吗?
不愿意就不愿意,他还能强迫不成?跑什么跑。
江随在床上躺尸片刻,慢吞吞爬起来,从抽屉里拿出速写本,靠在床头翻了翻。
最前面都是些零碎的东西,杯子,数据线,半块砖,一片砖墙,一棵歪脖子老树之类,之后是家里下人,陌生人的速写。
从后面往前翻,全是同一个女孩。
或站在自行车旁,或盘腿坐在书架前的地上,或抱着画板拿笔画画,或仰头喝水,垂头吃糖。
每张下面都记了日期,以及一个大写的签名,j。
像是在宣示一种主权,无声说,这是我的。
……
啧。
江随把速写本丢一边,抬起一条手臂搭在了眼睛上面,耳根微红。
另一头,陈遇在画室心不在焉。
她削铅笔,削一截断一截,一根全新的铅笔很快就剩一半了。
刘珂看得心惊胆战,倒不是担心铅笔,而是怕好友削到手,她坐到江随的空凳子上面,凑近跟好友耳语:“阿遇,你没事吧?”
陈遇一顿:“不知道。”
下一秒就接了句:“应该没事。”
末了又改口:“没事。”
刘珂被她这前所未有的反常样子吓到了:“是不是想借钱?”
“……”陈遇顺势说,“那你借我点。”
刘珂模出口袋里的几张票子,数数,有二十多块:“你要多少?”
陈遇:“随便。”
刘珂前一刻还松口气,这一刻又操心起来了,哪里是借钱啊这是,她凑得更近,悄悄问:“到底怎么了?”
陈遇沉默了一会:“遇到点事,我没搞懂。”
刘珂几乎是在她说完的那一瞬间,就窜出一个猜想,不露声色道:“那你跟我说,我帮你分析分析。”
陈遇垂眼看削得乱七八糟的铅笔,蹙了蹙眉心:“算了,我自己琢磨吧。”
刘珂不勉强,她拿走好友的铅笔:“我给你削。”
陈遇拍拍手上的铅灰,拍不掉的就不管了,她从帆布袋里拿出一把金丝猴,分给了房里的其他四人。
于祁跟蔡秀王月都接了,只有李琪没接,说不吃。
陈遇也没在意,不要就不要,她坐回去,撕开一个金丝猴的糖纸,把糖推到刘珂嘴里。
刘珂奇怪道:“你怎么还有金丝猴?”
陈遇剥一颗自己吃:“一袋有两斤。”
“不是吧,刘珂一脸难以置信,“两斤好几十块,你妈给你买的?”
陈遇说不是:“江随买的。”
刘珂一下就没声了。
陈遇不等她问,就主动解释:“上次楼下有人结婚,我跟他提前回的画室,没事干就下五子棋打赌,他输给了我一带金丝猴。”
言行举止间看起来一派坦然平静,说的清清楚楚,没有丝毫隐瞒,却还是给人一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这点当事人都没意识到。
“这样啊。”刘珂颇有深意地看了眼好友。
旁边的于祁似乎是听见了什么,也往好友身上看,她朝他扫过去。
两人眼神对上,又一同收回视线,脑电波搭不到一起去,绝缘体一般,没得交流。
陈遇刚调整好心态,准备临摹半身像,房门就被推开了。
“嗨呀。”
潘琳琳探头:“谁借我张画纸?”
没人搭理。
她没难为其的离开,而是直接走了进来。
王月呛声:“你不是第四画室的吗,总是跑我们这来干嘛?”
潘琳琳笑嘻嘻:“跟你们好嘛。”
王月冷嘲热讽:“是他们都不借你吧。”
“别说了,”潘琳琳捉住一边的麻花辫,垂眼理了理,“全是小气鬼。”
下一秒她就走过去,趴在王月肩头,小声道:“亲爱的,你嘴越来越毒了喔,是不是拜刘珂为师了?”
王月脸色一僵,厌恶地把她搁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拨开:“谁是你亲爱的,恶不恶心啊你?”
“玩笑嘛,不都流行这么说,“潘琳琳嬉皮笑脸,“老婆老公的,你们学校没这样?”
王月后悔自己理她了。
潘琳琳就是有这本事,能把人气的不想跟她较劲,甚至连脾气都没了。
只想让她赶紧滚。
所以潘琳琳借到画纸,麻利儿的滚了。
第一画室跟其他小画室一样,七人也是性格各异,习惯各异。
刘珂跟陈遇关系最亲近,两人都是不怎么说话的人,江随是陈遇那边的,只跟她说话。
于祁看起来温润随和,实则底线很明显,他画画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找他说话,更不喜欢别人唠嗑。
而李琪平时是暖场的人,开朗外放,嘻嘻哈哈,但她表面喜欢说笑,其实自尊心过强,自卑得很,最近她在画画上接连受创,人变得阴阳怪气,自成一派。
谁找她都没刺,好像所有人都欠了她似的。
因此蔡原本跟她一个小队的蔡秀王月,成立了二人团。
这会儿,蔡秀对王月细声细语,表示同情:“恭喜你,一张画纸打了水漂。”
“我是为了你们着想。”
王月郁闷的用力画画,嘴上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她不走,你们能画得了画?”
蔡秀笑:“舍身救人啊你这是。”
王月也笑笑,心里不痛快,要是刚才不理潘琳琳那个厚脸皮,那她肯定会去找蔡秀,自己就不会少一张画纸了。
越想越生气,王月挪动画架的动作故意很大,画架的四个脚摩擦水泥地,发出刺耳声响。
另一边最里面投来一道视线。
王月立即安静下来。
于祁按开随声听,换了张磁带,轻声问身旁的女孩,要不要听。
陈遇摇头。
于祁看她弯弯的睫毛:“都是抒情歌。”
陈遇动心了,可是说出的话却是拒绝,潜意识的决定:“我画画不太喜欢听歌。”
俨然忘了自己跟江随共用过一副耳机,听同一首歌。
于祁愕然了几瞬,低头把递过去的耳机线收了回来,无声笑着叹息。
是他做了什么,让她以为自己智商有问题吗?
应付他的借口都这么不用心。
陈遇今天临摹的很不顺,放学前磕磕巴巴临出了个轮廓,面部比例还错了,她想回去睡个午觉,下午好好画。
下午的时间不能再浪费掉了。
陈遇垂眼想,一定要去一去乱七八糟的杂念,把心静下来。
集训的时间过一天少一天,既然说服爸妈让自己学美术,也费一番功夫搞定了班主任,就没有不尽全力的道理。
文化课没问题,专业课要跟上才行。
刘珂喊了好几遍,对坐在凳子上半天不起来的好友感到无语:“阿遇,你孵鸡蛋呢?”
陈遇一怔,那家伙也说过类似的话,她的眉心拧了一下,拿了背包起身。
“江随今天怎么没来画室?”
刘珂出去的时候,随口一提:“刚上进点,就变回了老样子,烂泥巴扶不上墙。”
陈遇的身形顿了顿:“他是出了点事。”
刘珂先是惊愕,之后是意味深长,谢三思都一无所知,她这个好友竟然知道情况。
看样子是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而且不是八百年才拨一次电话的那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