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来者犹可追 贺端阳 3000 字 7个月前

外面正下着大雪,整间宅院都被苍茫的白色笼罩。纵使见多识广,苡仁到底是个南人,与初到陇城的荣焉一样,一到了下雪的日子,就会莫名的欢喜,加上他还有几分小孩心性,硬是拉着荣焉来了一次拥炉赏雪。

荣焉让人将软椅搬到门口的游廊里,又搬了两个炭盆来烤火,裹上厚厚的裘衣,手里还抱着个袖炉这才入座,苡仁却没有他那么精细,只裹了件斗篷,那斗篷尺寸极大,看起来也不像是他的,将他整个人笼在其中,只露出一张脸。

苡仁将双手伸了出来,凑在炭盆前烤了烤火,仰着头看着漫天的飞雪。偶有雪花借着北风飘进游廊内,落到二人身上,苡仁伸手去摸,只触及到一片湿凉,眼看着那片雪花化为一滴水,之后消失得无影踪。

“魏什么都好,就是冬日里不怎么下雪。”苡仁玩了一会,忍不住感叹道,“其实我好几年前就想到徐国来了,有一次我都收拾好行囊准备下山了,大哥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匆匆忙忙上山拦住了我。说现如今魏徐两国关系复杂,我年纪尚小,一个人到徐来,他不安心。”

苡仁垂下眼帘,声音轻了几分:“他说再过几年局势稳定,再不会生战乱,他就告假带我到徐来玩。可是后来魏国叛乱不止,大哥时不时就要带兵去平乱,别说是带我去徐国,连上山看我的时间都没有。”

荣焉伸手摸了摸少年有些乱糟糟的头发,低低道:“对不起。”

苡仁抬头,朝他晃了晃脑袋:“齐柯都不会将这件事怪在你头上,我难道连他都不如吗?”他抬手拖着下颌,又回头去看漫天的飞雪,“只是看见这下雪天突然想起来了,大哥说他也没见过北地的雪,一定会带我来一起看看。”

提起齐栋,苡仁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多了几分黯然:“齐家家风严苛,不许子弟娶妾室,所以我爹与我娘有染之后,就将她养在外面,一直瞒着齐家。我娘因为生我伤了身体,没几年就去了,我爹便动了心思想把我接回府里,但齐夫人根本没办法接受我的存在,几经商榷,最后把我送进了都城外山上的道观,交由道士抚养。”

“我从小被我师父养大,根本没见过我爹,整个齐家只有我大哥,每隔一段时间会上山给我送衣食,陪我玩耍,只有他拿我这个没入族谱的外室之子,当成自己的亲弟弟。所以我娘死之后,我只有他这一个亲人了。”

荣焉安静地听他把话说完,略一沉吟,回身去唤瑞银。

片刻之后,瑞银带人搬了个泥炉过来,上面正小火温着一壶酒。

荣焉取了最小的酒盏,倒了一杯递给苡仁:“拥炉赏雪又怎么少得了把酒言欢呢。”

苡仁接了酒盏喝了一小口,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面上的神情比前两日喝茶的时候更加的嫌弃。

荣焉笑了起来:“早先的时候我也不喜欢,后来习惯了倒也觉得还不错……有许多的事好像都是这样。”他说到这顿了顿,又转回到酒上,“若是实在不喜欢,就只喝两口暖暖身子。”

听了他的话,苡仁倒不再排斥,又端起酒盏小口的喝了起来。

高淙赶到的时候撞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虽还不能十分适应,但到底少年无畏,苡仁连着几杯酒下肚,竟也喝出了几分豪气。将裹在身上的斗篷脱掉,兀自冲进雪地之中打滚。

荣焉也不管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噙着笑看他。

高淙站在院门口愣了半天才想起来开口:“这是在做什么?”

苡仁坐起身,露出一张酒后微微发红的脸,歪着头看了高淙一会,似乎终于认出这人是谁,笑眯眯地开口:“高淙,你来了?”

面对苡仁,高淙竟然难得的耐心,他将随侍都留在院外,自己上前将雪地里打滚的少年拉了起来,替他拍了拍沾染在身上的雪,又掏出锦帕给他擦干净脸,这才将人拉回游廊,按坐在软椅上,有些不满地看向荣焉:“这冰天雪地的,你就是这么待客的吗?”

荣焉回头吩咐瑞银又搬了软椅过来,而后才答道:“上次太子殿下不也是这么款待我的吗?”

“那我也没由着你到雪地之中打滚吧?”高淙扭头,将苡仁不知何时又端起的酒盏抢了下来,一抬手,将杯中的酒饮尽,坐进瑞银搬来的软椅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过你二人倒是会享受,只有我,在这种日子里还要进宫受一肚子气。”

从高淙出现,荣焉便已察觉他脸色并不好,面对苡仁的时候竟也强自忍耐,没有发作,不由轻轻勾了下唇,而后才道:“听闻太后身体欠安,这几日不管是圣上还是二位殿下都在床前侍奉,想来是与纪王殿下又起了争执?”

高淙看着他满脸的云淡风轻,不由撇嘴,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才道:“不用你如此淡定,此事与你也有关联。”

荣焉抬眸,扫量他的脸色,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二位殿下的争执,与我又有何关联?”

高淙正要回答,苡仁趁他不备,悄悄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后又冲进了雪地里:“荣焉,我去花园了,等你们聊完我再回来。”

高淙看着他跑远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再收回视线,面上的笑意消散了许多:“先前你不是说,已经说服了高淳支持你求娶皇妹,但现在,这件事有了变故,高淳反悔了。”

荣焉抬眼:“殿下您不是说,除了我之外,朝中再无合适人选,纪王殿下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为何还要反悔?”

“因为先前我们都没将一人考虑到其中。”高淙喝了口酒,皱眉道,“我就说梁稷这么多年与高淳勾结在一起是狼狈为奸。现在居然为了帮高淳,而求娶皇妹。”

荣焉伸手去拿酒壶的手一抖,反而将酒壶碰倒,从案上滚了下去,摔了个粉碎。香醇的酒水溅了二人满身,荣焉无知无觉一般,一字一句地开口:“你说,梁稷要求娶城阳公主?”

“是。”高淙低头抖了抖斗篷上的酒水,而后有些厌烦地开口,“今日皇祖母身体见好,还吃了些粥饭,父皇心情也好了起来,从皇祖母那儿离开,召我跟高淳议事的时候,我本想顺势提一下皇妹的婚事,却不想高淳抢先开口,还推荐了梁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