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焉终于放下手中的酒,抬眸回视梁稷,良久,他转过视线,看向李页:“看来梁将军今日是找我有事了,天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李页有些犹豫,就听荣焉又道:“梁将军若是想动手,你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回吧。”
李页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梁稷又看了一眼,才朝荣焉拱手:“是。”
房门开了又关,室内只剩下二人,荣焉转过视线,发现梁稷已经在对面坐了下来,不由轻哼了一声:“梁将军还真是勤勉,这种阖家团聚的日子还专程到我这儿来,显然是有要事了。现在人已经走了,不妨直说。”
“我来陪你守岁,”梁稷打开自己带来的食盒,从中端出一只还冒着热气的汤碗,“我知你们南人口味不同,所以让人煮了汤圆。”
说着话,他已经将桌上的其他东西都清理干净,将汤碗摆在荣焉面前:“不知合不合口味,你且尝尝。”
荣焉微垂眼眸,刚好能看见碗里白嫩嫩的汤圆,不知是包的时候不够仔细,还是这一路过来太过颠簸,有几个还漏了陷,浮在汤里格外的明显,却也让人还没尝就闻到了香甜的味道。
梁稷自然也瞧见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荣焉顺着他的动作望了过去,一眼就瞧见他黑色袖口沾染的白色糯米粉。
荣焉的眼睫颤了颤,却没有戳破,拿了汤匙轻轻舀起一个送进口中,是如预料一般的香甜软糯,与记忆中的格外相似。
前世荣焉在徐国的第一个除夕,也是跟梁稷一起过的。
那时他与梁稷还未定情,却已相熟。
自梁稷从驿馆之中的病榻上解救了荣焉,就理所应当地将这个小质子当成了自己的责任,还在驿馆的时候就时常带着吃食用品前去探望,到后来使团离开,荣焉有了宅院,保护这小质子已不是职责所在,梁稷仍照旧往他府里去。
久而久之,荣焉便逐渐对梁稷产生依赖。
之后便到了除夕。
荣焉虽年少单纯,却也清楚梁稷出身太尉府,又是宿卫府首领,在这种日子里若不用当值也还要回家团聚,因此早早就让人关了院门,打算独自一人守岁。
他前世有几分怯懦,加上寿光帝对其不闻不问,连带府里的下人都轻视于他。管事早早就告了假回家去团聚,剩下的小厮给荣焉随意准备了一点吃食就凑在一起打牌吃酒,只留下荣焉自己,听着外面的热闹,忍不住悄悄抹眼泪。
梁稷就在这个时候从窗子翻了进来,他身上还沾染着室外的寒意,在看见荣焉通红的双眼时,立刻皱起眉头,视线从空荡荡的屋子里扫过,登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总是被这人瞧见自己这副样子,荣焉觉得莫名羞愧,他将脸埋在掌心,想要悄悄擦干脸上的泪痕,一只微凉的大手将他的手指拉开,替他抹去了眼泪,而后哄劝道:“今日是除夕,我与你包饺子吃?”
荣焉睁圆了眼,看着面前人温柔的眉眼,方才还累积在心头的孤寂与悲凉全都烟消云散,眼里和心间只看得见面前这人,他拉了拉梁稷的手,小声道:“我想吃汤圆。”
见他露出了笑容,梁稷的面色也变得愈发温和,点头应下:“好。”
荣焉府里的下人正凑在一起闹得正欢,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踢开,梁稷如冷面煞神一般站在他们面前,手里的长剑闪着寒光,与它的主人一样带着浓重的杀意。
那几个小厮恍惚间以为自己要命丧当场,却只是被这人一个个踢起来,赶去准备食材。
灶房并不大,关好门窗又添置了炭盆之后变得暖意洋洋,房中间支起一张硕大的桌案,上面摆满了小厮们想方设法才弄来的糯米粉、黑芝麻粉、猪油、白糖。荣焉与梁稷二人负手站在桌案前,相对无言。
梁稷是个彻头彻尾的徐人,从不曾吃过这类甜腻的食物,对着这些东西也不知要从何做起,荣焉虽然爱吃,却从来都是别人煮好了送到他面前,更是一无所知。
片刻之后,荣焉终于转过头看向梁稷:“不然今日就算了。”
梁稷在他眼中看见了隐隐地失落,立刻开口:“无妨,你只把那汤圆的形状味道说给我听,总有办法做出来。”
梁稷身上总带着让人信赖的气息,荣焉立刻开怀,他先找了纸张,在上面画了一个又一个圆圈给梁稷看,而后又手舞足蹈地形容起来。
或者是梁稷天赋异禀,又或者他实在不想在荣焉眼里看见失望,真的按照他的描述,把那些糯米粉变成面团,把黑芝麻粉和猪油白糖一起活成馅料,而后填进面团里,包成一颗浑圆的汤圆。
荣焉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他把那颗汤圆托在掌心,仔仔细细地瞧了又瞧,忍不住夸赞道:“梁稷,你真厉害!”
梁稷脸上漾出笑意:“还没煮呢,不知道是不是你想吃的那个味道。”
“肯定是!我闻得出来!”荣焉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汤圆放下,扭头去洗了手,“梁稷,你教我,我们一起包吧!”
梁稷看见他雀跃的样子,也忍不住觉得开怀,点头应下:“好。”
雪白的糯米面团在梁稷手里格外的乖顺,到了荣焉手里,就变得不怎么安分。或许是从小骄纵长大,荣焉对这种事一窍不通,虽然仔仔细细地看梁稷演示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也没能包出一颗像样的汤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