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萧惟走过来,拉过洛屿的行李箱,把他的衣服用衣架子挂起来,撑平整,“是我要求的。”
“啊?”
“我和你属于团队精简的类型,肯定会跟其他人拼在一起。与其这样,不如住一起,还随时能对戏——我们的对手戏可不少。”顾萧惟开口道,“而且这也是盛导的希望。”
“哦,那倒也是。你这个要求既合理又方便。”
顾萧惟低头整理着洛屿风衣的衣领,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弯曲的时候,洛屿忽然产生一种错觉——对方整理的不是衣领,而是抚摸着他的脖颈。
他的喉咙一阵压抑的滚动,刚想要推后小半步的时候,顾萧惟又向他伸出了手,“下一件。”
“哦……这件吧。”
顾萧惟侧了侧脸,像是在思考什么,“你这次带来的衣服跟你本人的品味不大相似。”
洛屿有点囧,“我知道我的审美很单一,永远都是休闲衣和运动裤。这些是江老板给我选的。”
“我们身型差不太多,你还可以穿我的。”顾萧惟说。
没多久,衣服就收拾完了,他们开始摆放洗漱用品。
洛屿这才想起那束花,赶紧道谢:“还好你帮我订了那束花,不然见到那些粉丝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她们。”
“等以后经验多了,你就会提前做好准备了。”
洛屿在房间里找了个装饰用的花瓶,把顾萧惟送给自己的白玫瑰放在里面。
“谢谢你送我的花。”
“送你花,是为了道歉的。”顾萧惟倚靠着洛屿的房门说。
“道歉?你跟我道哪门子的歉?我感谢你的地方比较多吧?”洛屿好笑地说。
“我很想和你多接触,和你对戏……也很想你看着我。也许等我变成了陆屏枫,你会被吓到。”顾萧惟很认真的说。
洛屿怔了一下,他没有忘记这个角色让顾萧惟入戏有多深。
“陆屏枫本身就不是什么可怕的人。你不会吓到我的。”洛屿用拳头在顾萧惟的胸口上轻轻捶了一下。
他的手还没有收回来,就被对方一把扣住了。
顾萧惟的手指抓着他的手腕,力气比洛屿想象的要大很多,洛屿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
看似温热,却透着隐烫。
洛屿试着挣扎了一下,顾萧惟纹丝不动,他就这样看着洛屿,目光似乎是温和的,可他们对视得越久,洛屿就越是觉得对方的双眼仿佛深渊倒转,笼罩一切。
他是用这种方式在占有洛屿的脉搏。
“可怕的也许不是陆屏枫,而是我。”
某种危险的预感涌上了洛屿的心头,可偏偏他像是提线木偶一般,被对方轻轻牵扯着,一步一步走近。
楼梯上响起了搬运什么东西的声音。
“顾哥,你这个箱子我给你抬上来了!里面都是画具吧?房间里能放下吗?”岩哥问。
顾萧惟终于松开了手,唇上带起一抹温和的笑,转过身去走向岩哥,“房间很大,放得下。放飘窗边吧。”
当顾萧惟走后,洛屿呼出一口气来。
他的心脏像是被对方攥在手里,呼吸心跳在那一刻都被拿捏。
这种侵略性,是顾萧惟之前没有的。
这是属于陆屏枫的特性吗?
洛屿闭上眼睛回忆着剧本,这也不像是剧本里的陆屏枫,因为陆屏枫这个人有种超然物外的疏离感。
他用事不关己的态度看着围绕他的画作延伸而出的修罗场,他观察着每一个人的毁灭,即便是被温煜驰所吸引,他是以一种观察者的姿态出现,而不会像刚才那样……流露出令人心悸的占有欲。
“顾哥,这个画架就这么摆,没问题吧?”岩哥的声音响起。
“可以,谢谢。”
“顾哥,你这画上的是谁啊?”
“等我画完了,你就能看出来是谁了。”
顾箫惟没有关上房门,这让洛屿能够将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和岩哥对话的顾箫惟非常正常,难道刚才是故意对自己那样的?
洛屿也知道顾箫惟为了演好陆屏枫,特地去学了画画,那么他的画是什么样的?
好奇的洛屿来到了顾箫惟的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你是带了很多画具吗?我来帮忙一起收拾吧。”
顾箫惟侧过脸,窗帘拉开了,明亮的光线正好落在他的脸上,有一种禁欲的无暇,当他对上洛屿的时候,唇上那一点笑,就像星夜与黎明交织时柔和的界限,让洛屿根本没办法和刚才那个扣住自己手腕的人联系起来。
“明明就是想来看看我画了什么,还要假装说帮忙收拾。”
洛屿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直落落走到他的身边,“那是——我要是都擅长收拾了,家政这个行业就要消失了。”
飘窗上摆着顾箫惟的画具,有颜料、调色盘、好几张画板、笔筒等等。
岩哥见洛屿来了,说了声“我下去看看小叶子收拾的怎么样了”,就离开了。
洛屿还看到了一本速写本,他抬了抬下巴,“可以看看不?”
“看吧,不看你是不会放心的。”顾箫惟说。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洛屿把速写本打开,顾箫惟画的东西都很寻常,比如妈妈拉着背书包的孩子上学的背影、一只小狗扒着主人的小腿撒娇、骑单车的学生党。
顾箫惟的绘画功底比洛屿想象的要好很多,线条很利落没有犹豫,而且抓住每个形象的特点,笔触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你画的真好。”洛屿垂着眼,仿佛自己看的不是速写,而是顾萧惟的精神脉络。
“现在放心了吗?”顾箫惟问。
那双眼睛里透着了然,仿佛他早就知晓洛屿所有的想法。
微微叹了一口气,洛屿坦诚地说:“好吧,我是有点担心你的。我想着你为陆屏枫这个角色做了这么多的准备,从画画到心态,我想我翻开你画的东西,会不会看到死去的夜莺、瘢痕累累的枯萎玫瑰、折裂翅膀的蝴蝶——毕竟陆屏枫最擅长描绘的就是死亡。他看到每一个人、每一个美好事物都是他们的终点。”
顾箫惟站了起来,垂下眼,像是要看清楚洛屿此刻的表情,“可是,温煜驰是陆屏枫的起点,是开端,也是重生。所以我一直一直都不明白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的目光是顾箫惟式的内敛和平淡,但却透着难以捉摸的极端和执着。
洛屿知道顾箫惟正在调整自己,当他找到合适的切入点,他就会无限趋近陆屏枫——对生命没有敬畏,对死亡以沉浸式的欣赏,但惟独温煜驰存在于陆屏枫生与死的认知之外。
所以洛屿不能退缩,如果他后退了,就失去了温煜驰的特性,只有真的成为温煜驰才能把入戏的顾箫惟从生与死的悖论里带出来。
洛屿的手指轻轻抚过顾萧惟留在纸面上的线条,仿佛能感应到他下笔的力度。
顾萧惟来到了洛屿的身边,凝望着对方的侧影,“陆屏枫像旁观者一样观察着周围所有的人,他的学生、他的经纪人、他画作的收藏家,甚至于来调查他的警察。只有温煜驰,陆屏枫不再是旁观者,他想要成为温煜驰生活的一部分。”
洛屿抬着头看进顾箫惟的眼睛里,没有因为这个人的靠近而后退,也没有因为他眼底不可丈量的黑暗而恐惧。
顾箫惟又靠近了洛屿一些,“所以这是为什么?温煜驰是陆屏枫的救世主吗?”
“不是。”
顾萧惟又问:“那这世上明亮、有力量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温煜驰呢?”
洛屿向后仰去,后脑勺碰到了墙,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顾箫惟困住了。
明明对方的双手揣在口袋里,一派宽松自在,左右都是退路,可洛屿却觉得别无选择只能看着对方。
当一片流云从天空经过,日光遮蔽,这间房间一下子暗了下去。
而顾箫惟的五官敛入背光的阴影中,所有绅士和克制像是退潮一般销声匿迹,那张冷峻的脸染上了一层隐秘的欲,洛屿顿然有种脚下悬空的危机感。
“你看啊,这就是陆屏枫和温煜驰之间不对等的执着。”
顾箫惟忽然向后退了一步。
清新的空气涌来,洛屿的手指握紧又松开。
日光再度照了进来,落在顾箫惟的肩头,现实和虚幻剥离出勾人的色彩。
洛屿意识到了,自己太想保持理智了,如果不能让自己沉到和顾箫惟一样的深度,他是抓不住顾箫惟的。
不对等的执着。
那么,陆屏枫对温煜驰的执着到底是什么?
一直以来洛屿都自负地认为自己对温煜驰的了解已经足够了,可是当他和顾箫惟面对面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太高高在上,总想着要去拯救顾箫惟,自大又自负,并没有真正地让自己沉下去。
“你放心,当你越靠近陆屏枫,我就会成为温煜驰。”
他们谁也不能抛弃对方独立去理解自己的角色。
回头的时候,洛屿看到了顾箫惟画架上那幅没有完成的油画,任意妄为地大面积着色,却明亮鲜艳,但只要仔细看,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轮廓来,可又看不真切。
这大概就是陆屏枫眼中的温煜驰,他不是一个具体的形象,而是一种热烈奔放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