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夫子考虑片刻,森然道:“今日课不上了,此药你们各自封存,不要再服,我先去禀过祭酒,再做定夺。你们先回去吧。”
祭酒,也是武皇时所设的位置,总揽学宫大小事宜。
如今的学宫祭酒乃是岑况,人人尊称一声“岑夫子”,在蜀中,修为声望,仅次于望帝。
出了这样大的事,理当先让他知道。
剑夫子也不多言,径直带着郑夫子一道,出了参剑堂,一路朝着西南塔楼的方向去。
众人留在堂内,一时却是谁也没走,谁也没说话,表情一个比一个凝重。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做梦似的道:“这可是剑门学宫,怎么会出这样大的事呢?”
也有人道:“剑夫子既去禀报祭酒了,想必会查清的吧?我们回去等等……”
周满听后,竟冷冷道:“等等?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众人皆是一怔,全看向她。
周满只道:“十数年累积的天赋,不曾有一日懈怠的修炼,都可能毁于这小小的一枚毒丹……好算计,好手段!要等你们等吧,我不想等。”
话说完,她竟提了剑,径直走出门去!
众人一时不明她话中之意。
直到李谱跟出去一看她所走的方向,不由大叫一声:“她好像要去春风堂!”
此时的春风堂,还没一个人知道出了事。
几名大夫在堂内研看医书。
春风堂的执事田达,此时正坐在外面,同来这边闲坐讨茶喝的徐兴下棋。
徐兴是青霜堂两位执事之一,四十左右的年纪,留一撮山羊胡,身材干瘦,两眼精光四溢,一副老辣干练的长相。
田达则有几分富态,随时都笑眯眯的,看着十分和善。
两人棋下到中盘,走得渐渐慢了。
徐兴下着下着,便没忍住感叹:“还是你们春风堂好啊,背靠陆氏,又有孙大医坐镇,太省心了……”
田达知道他是又在烦青霜堂另一位执事刘常:“王氏才是三大世家之首,事多一点才正常嘛。我听说快到大公子的生辰了,你们要准备贺礼,怕又得花一番心思吧?”
徐兴笑起来:“是啊,所以我这不才来求见孙大医吗?”
田达道:“你是想请孙大医炼丹送给大公子?”
徐兴点头,当即想要细说,只是没料想一抬头忽然瞥见一道身影从远处台阶上来,于是一愣:“周满?”
前阵子“分锅社”十四人齐齐躺进春风堂,周满也在其中,所以田达也是认得的。他闻声抬头,看见人,倒也没多想:“周姑娘怎么来了?”
周满扫他二人一眼,只问:“孙大医在吗?周满请见。”田达道:“那你来得不巧,孙大医正在炼丹,按规矩这时候谁来了他也不见的。”
周满便道:“他炼的丹有毒,也不见吗?”
田达不由一惊:“有毒?”
徐兴拿着棋子的手也是忽地一停,一下转头看向她。
周满面无表情,只道:“若我没记错,养气丹便是他独门丹药吧?难道还有别人?”
田达已经站了起来,少见地冷下了脸:“周姑娘,还请慎言!孙大医坐镇春风堂多年,从未出过什么差错,怎么可能有毒?”
周满于是拿出自己那瓶丹药来,唇边浮上一抹讽笑:“可方才,这瓶丹药已请郑夫子验过,确系有毒!”
“郑夫子验过?”
田达眉头顿时蹙紧,似乎不敢相信。
徐兴在一旁隐晦地打量那药瓶一眼,却是站在春风堂这边,帮了句腔:“郑夫子验过,也未必就作准吧?你虽是韦长老荐入学宫的,可也算顶着我们王氏的名头,怎可如此咄咄逼人呢?”
周满这才看向他。
徐兴只道:“再说,春风堂出去这么多丹药,即便是出了问题,你第一个也不该找孙大医才对。”
周满“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那我该找谁?”
徐兴见她笑中颇有几分轻蔑挑衅之意,眉头便狠狠拧了起来,眼中划过几分阴鹜,说话也不客气起来:“自然是该先找你自己。丹药发下去是你自己保管的,怎知不是你自己不小心,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这话说得实在阴险。
不管她手中的丹药有没有毒,春风堂若依着这个思路,都可以将责任推诿出去。
周满盯着此人,忽然若有所思。
徐兴说完,心中正自得意。
可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后方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自己不小心?周满一个人,可能是自己不小心;难道我们所有人,都是自己不小心吗!”
话到末尾,已十分凌厉。
隐隐然,甚至有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传来。
徐兴、田达二人俱是一惊,循声回头,便见那台阶下方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
整座剑门学宫这一届的几乎都来了!
妙欢喜羊脂白玉似的胳膊上挂着披帛,当先走来,那艳丽的眼底已没有半分温度,只问一句:“陆公子,你们陆氏掌管的春风堂,就是这般处理事情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