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盘街的勾栏,从来都是开着门做生意。
只不过眼下这家看着却很清净,除却妙欢喜外并无别的客人——
日莲宗神女财大气粗,逛这种地方向来都是包场。
楼中男女皆知周满是妙欢喜的客人,态度分外殷勤,早早便有人下来在楼梯边上恭候,巧笑着簇拥她上楼。
周满却没多看他们一眼。
前世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重开武皇道场,列为齐州帝主后,便有不少人给她送来一些体质殊异、容貌上佳的男修女修,美其名曰送到宫观中清修,若能得帝主指点乃是他们之幸,实则什么用意大家都清楚。只是她醉心修炼,顶多给点面子,看他们起舞听他们放歌,于男女之事却是没有太大兴趣。
今日上得楼来,只为喝酒。
妙欢喜仍靠在二楼栏杆边,动也没动一下,见她人上来了,目中便露出几分奇异的打量:“我是想不到,周师妹竟然会上来喝酒。”
她穿得比在剑门学宫时还少些。
两只肩膀白若凝脂,蝴蝶似的肩胛骨上隐约露出点金红色的刺纹,像是什么鸟类的羽翼延伸出来。
周满扫得一眼,便知是日莲宗的图腾。
日莲宗在凉州,凉州有虞渊,乃是日落之地,所以日莲宗信奉太阳。妙欢喜背上所刺,必是雪山神鸟,金乌法相。
她到得妙欢喜近前来,也立在栏杆边,只道:“我也没想到,会在这条街遇到妙师姐。”
妙欢喜竟明白她言下之意,不由笑起来:“云来街的秦楼楚馆虽然好,可公子姑娘都端着一副架子,倒要本神女去哄,真懒得伺候。倒不如这泥盘街的勾栏来得实在,肆意妄为,风情万种……”
周满看她的眼神顿时微妙:“妙师姐常来此处?”
妙欢喜尚未回答,边上一名容貌昳丽的清秀男子便斟了一杯酒,递给周满,酸溜溜带着些许幽怨地揶揄:“妙公子常日在学宫里,即便偶尔出来,也是昨夜宿东家,今朝寝西舍,岂能常来呢?”
他一盏酒,竟是递到了周满手心里。
虽没碰着她半根手指头,可那种似有似无的勾留之意,反而格外使人遐想。
周满不由多看了此人一眼,虽不至于被这点不经意的手段惑了去,可竟也品出点意思来。
就勾栏里这些解语花,岂不比什么泥菩萨金菩萨来得舒服?
妙欢喜这日子,过得未免也太“欢喜”了一些。
她没忍住笑一声,尝了一口酒。
泥盘街这地界,自然没有什么琼浆玉液,可这一口下去也算齿颊留香,十分不错了。
妙欢喜听了那清雅男子之言,脸上却是半点心虚愧色都没有,还轻轻伸手拉了他的手,竟是宽慰:“秀官何必介怀?总归也是有来的时候嘛。”
那秀官但笑不语,也给她斟了一杯酒。
妙欢喜便接过来,同周满碰了一下,却问:“大白天喝酒,周师妹心里不畅快?”
周满心道难得一片好意竟喂了狗,能畅快才有鬼了。
只是她向来不愿对人吐露私隐,当下并不实话实说,只随口敷衍道:“在想一些修炼上的难事,苦思无果,这才想喝上两杯。”
妙欢喜便似笑非笑看她。
只是她们交情本也不厚,自然没有深问之理。
周满上来是为喝酒,她便也只陪着喝酒。
楼头男女皆是迎来送往之辈,都将酒壶酒盏捧来,拥在二人身侧,有的斟酒伺候,有的说笑逗趣儿。一时间,倒是欢声笑语,倚红偎翠,脂粉香腻,杯盏相盈。
泥盘街大部分屋舍都不高,在这勾栏二层楼的楼头,已足够将整条街收入眼底。
酒过三巡,周满人还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