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锦年转身,扶着季鸿慢慢地往回走,若是不仔细看,在外头倒也看不出他里头穿了脚镣,只是那链子坠在地上,擦出哗啦啦的响动,有些刺耳。门外的副官们不知这是季鸿自请的,只以为是被人陷害,见他如此,也都吃不下什么巧果儿了,都默默地目送他出去。
天上年华一瞬,人间梦隔西风。
想着去年这时候,信安县中好不热闹,如今却成了人家阶下之囚,好在负责看监的吴集是个心思敞亮的,没有为难他们,只是看管着不让季鸿擅自走动,对进进出出的少年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不能出去,余锦年就把外头的好吃好玩都给他搬了回去,房里起了红泥炉,削着薄薄的肉来烤着吃,还煮了红豆元子,配着之前炸好的笑厌儿,再温一壶清酒,两人偎在桌前说着话。
余锦年夹着蘸了酱汁的肉片喂到他口中,仿佛他连手也一起被镣住了。
季鸿无奈道:“知道的,我是在坐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在坐胎。”
“你倒是想坐胎,也得有那本事。”余锦年弯腰摸一摸他脚腕子上的重锁,沉甸甸的一块老铁,锁口都有些锈了,不知用了多少年,拷过了多少人,“沉不沉,放我脚上。我找块旧布头帮你缠一缠,就不会磨破皮肉了。”
一只红脚飞鸽闯进院子,落在院中的老槐树上,咕咕地叫。段明闻声跳上树去将鸽子逮了,取了飞鸽脚上的传书,过了一眼便当即烧毁。
而后快步走到门外,见过了那守门的小太监,给了他几钱银两,也没进去,站在廊下对着半开不开的窗户,隐晦道:“世子,山里的东西出来了。”
“是时候了。”季鸿点点头,“也知会雪飞他们一声。”
段明快步去了。
回过神,季鸿看这一桌子的菜,和余锦年似乎无底洞似的往外掏各色物件的袖兜,不由无语了一阵:“……真是辛苦你了。”
余锦年小心翼翼地把他脚踝裹好,厚厚的软布,垫在脚镣和皮肉之间,让那冷硬的铁物再磕不着他的骨头,这才道:“你们要是真能把燕昶逮回来,送到夏京去认罪,我才能真放心。”
“早晚的事。”季鸿说,他顿了顿,“带时二娘的仇也一块给你报了。”
余锦年看了他一眼:“确定了是他?有证据?”
季鸿:“差不离。抓来了一审便知。”
段明飞奔到闵雪飞那儿,谁知他那院儿被卫鹤带人护卫得水泄不通,连只老鼠都溜不进去,他只好将同样的话传给在他院儿前守着的卫鹤,让卫鹤帮忙通传进去。
闵雪飞在榻间,帷帐里头,听过点点头,回道:“知道了。传令去,修整三日,拔营起寨。”
正待走,闵雪飞又忽地吩咐:“连监军那儿想是早该歇了,便不用去了。也不用过去送水送吃食。”
卫鹤以为他是要开始整治那阉宦了,也跟着激昂道:“正该如此!就将那阉人架起来,煞煞他的威风!待我们将他手底下那些泥腿子捋干净了,我看那不男不女的狗东西要依仗什么。这江南天高皇帝远的,他那老祖宗也救不了他,那小阉物还不是要被将军你随便拿捏!到时候关大牢里……”
闵雪飞打断他:“行了,叫厨房送盏炖乳过来,你们也去歇了罢。”
“啊?炖乳?”卫鹤奇怪,“您何时候喜欢这种膻甜的东西了?”
闵雪飞看了看被子里脸红得如抹了胭脂的人,不耐烦地道:“叫你去,去就是了,这么多话。”
卫鹤摸不着头脑地退下去了,出去巴巴地跑去厨房传了乳羹,他哪里知道,他方才骂得痛快的阉人,此时正躺在自家将军的被子里呢!不必等着以后,现在那位大名鼎鼎的阉宦就已经是随着闵霁拿捏了。
闵雪飞捏捏他的脸:“听着没有,说要剪了你的羽翼,将你关大牢里呢。怕不怕?到时候牢里黑黢黢的,谁也瞧不见,只能见我一个,我这样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人,定是想怎么折磨你就怎么折磨你,不给你饭吃,不给你衣穿,得让你求着我。”
连枝软绵绵往他怀里缩:“还有这种好事……”
大军当前,闵雪飞却被他傻里傻气的逗笑了。
第164章 玉延糕
一旦起了战事, 各路人马也都开始蠢蠢欲动, 浑水摸鱼。林道上有劫路的山匪,河道里有拦船的水寇, 山脚底下的村子三不五时闯进一波悍贼,烧杀抢掠, 无恶不作,竟是比一路北上的叛军还要禽-兽行径。
卫鹤带着支轻骑军,追着一路悍匪杀了一-夜, 这才将他们头领的首级斩于马下, 安顿了流民, 救济了村子,待要回营, 不知打哪儿窜出来个乞丐,跪在卫鹤马前死活不肯让步, 非要卫鹤带他一起回营。
手下的校尉过来看了看, 小声道:“这就是个疯子,已在附近徘徊多日了, 但凡有军将路过,他都会这般扑上来, 说什么……要找人。卫将军, 快将他赶到一边去罢了!”
卫鹤:“……”
闵雪飞与众将领在帐中推演沙盘,连枝则优哉游哉地捏着小盏瓷在一旁啜茶, 三四个小太监们围着, 这个给捶腿, 那个给捏肩,还有个给打扇,不像是来出征,倒像是来游春赏景的。气得一干将士吹胡子瞪眼,屡次三番暗示闵雪飞早些下手,除了这阴阳怪气的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