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医食无忧[穿越] 青猫团 3902 字 7个月前

来的这一位陈阳印象极深,那是任谁瞧上一眼也不会再忘的。

——正是那奉旨南下,督工治水的季大人。

季鸿自马背翻身而下,正与陈阳寒暄,忽地瞥见一道瘦影一闪而过,再去仔细瞧,却又不见了踪影,只有窸窸窣窣从各辆车马间下来的医吏们,都穿着同样的浅青色下品医官制衣。

“季大人,我们乃是奉旨而来,一是押运粮食药材,二是助此地除疫解厄。”陈阳又左右看了看,仍未见有什么胖子赶来,不由为难道,“不过,这怎的是季大人您来迎哪?这按规矩,药石粮草该由一府正印亲自签押,我们才敢交接,若是出了什么岔子——”

他说着抬眼看向季鸿,忽地顿了一下,一时忘了自己接下来该说的是什么,只瞪大了眼惊讶道:“季大人,您这脸是……”

“无妨。”季鸿长眉冷竖,仍是一副不为外物所动的冷峻表情,只简单解释了当下滁南之况,“滁南府官周金虹贪生怕死,恐染疫病,十日前便卷走了府衙大半官财,携家眷潜逃出城,三日前,前去追踪的兵卫沿途寻到了其妻女仆役病亡的尸首。如今,周金虹一人仍在逃,不知所踪。一府之城无人统领,上奏的折子也迟迟没有批复,无奈之下季某只能暂行统管。”

“竟有此事!”陈阳摇了摇头,心中直感叹世风日下,竟连官员都能弃百姓于不顾!可既然府官正印已弃职奔逃,那这药粮交给钦差也实属无奈之举,于是赶紧吩咐下头人将名册拿过来,交给季大人一一过目,核验数目。

一名医吏取了名册,快步而来,低着头双手奉上。季鸿伸手去接,视线落到那医吏身上,他手指猛地凝滞住,些微迟疑了片刻,才匆匆将那名册取过,莫名侧过身去,才翻开名册细看:“陈大人奔波劳累,先请进衙内休憩。药粮便安置在府衙仓库,自有人来帮忙清点。段明。”

段明:“公子吩咐。”

“带诸位医官随行下去歇息。”季鸿回头看了眼方才那递他名册的小医吏,谁想只这片刻功夫,那人又不知藏到了哪里去。段明领命要走,他又皱了皱眉,“等会,煮几壶热茶,莫要怠慢了。”

段明道:“是。”

季鸿回到衙内,需先与陈阳详细叙说当下滁南的困境。

滁南府城的水利工事经过抢修,大水已退,但如今积水尚存,又遇大疫,城中的医馆药局几已成了空铺,能用的药材也都寥寥无几,却仍不足以维持灾民间的日常用度。下辖十一县中也难以调用多余的药材,患病的人越来越多,无奈封城后,更有大批尚未患病的百姓盲目屯药,药材一时间千金难求,即便再往远了去高价收购,也是远水难解近渴。更不说府官潜逃,难民暴动,城内谣言纷起,是要多乱就有多乱。

陈御医这一来,可是真真切切地解了他缺药短粮的燃眉之急。

二人说话的堂外匆匆走过几个搬运药箱的医吏,口中絮絮叨叨抱怨着什么,脸上也极为不耐。季鸿忽地起身,对陈阳道:“陈大人,正巧还有一事。前几日城中有灾民暴乱,大皇子受了些许惊吓,如今正在后院歇养。大人可去请个平安脉。”

一听是大皇子贵体欠安,陈阳立刻警醒精神,慌里慌张地告辞去了。

季鸿拔腿往府侧仓库走去,前头两个医吏搬着箱子,也未曾察觉身后有人,便互相嘀咕道:“他算个什么东西,敢这样支使我们?”

另一个虽有些不满,却没胆量一吐为快,只闷声说:“他可是文老太师亲自举荐上来的,十字街上的三余楼听过没有,人称余小神医的,说的就是他了。据说这大疫就是他先发现的,发疫这些日子以来,三余楼活人无数,灾民都快将他家的门槛踏破了。”

“哪能有那么神,若真那么厉害,为何只是个民间郎中,你我等人可都是苦读十载才考上这医科,进这御医司。他若真有本事,缘何不经医科考试?文公举荐又如何,不过是个走后门的偏方大夫。”那人嗤笑一声,“我看,怕不是压根不敢去考,只是个欺世盗名之辈。”

季鸿脸色一沉,冷哼一声拂袖而过,将那二人吓得一愣,嘴都未阖上。

进了库房大院,果见一年轻医吏正指挥着三五衙役在归整药类,这些药材封在箱内,由夏京至滁南长途跋涉,亟需全部收拾出来晾着,有些应阴干,有些应曝晒,更有些需得存放在高处通风之地方可。眼见着人手不够用了,那少年将一袋苍术均匀铺晒在笸箩里,尔后又取了木梯架在墙边,准备亲自将一些串好的药材悬在房梁之下。

“那白茯苓很是怕潮,怎的能将它放在那般阴潮的墙角!”小医吏一脚踩在木梯上,还忙着眼观八方,看到一个衙役端着一筐白粉块往后头走,忙叫他道,“唉,等会儿,你现在拿的那是葛根,不是茯苓。我不是都贴了纸条么,怎的还会拿错,你——”

他说着蓦然一静,几个衙役已被他念叨得耳内生茧,乍然没动静了还挺奇怪,便回头去看——就见那罗里吧嗦的小医吏正与不知何时出现的季大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

年久失修的木梯吱嘎一声,上头少年一晃,季鸿本能伸出手紧握住木梯一侧,他原本还有不少话要说,当下却只是眉间深锁,手背上紧张得青筋绷起,仰头斥他:“这般爬上爬下,摔了如何是好!下来。”

余锦年盯着他的脸,半天没说话,过了片刻回过神来,先下意识摸了摸遮脸的白巾,确认这物什还在,便壮了胆子跋扈道:“我爱爬上就爬上,爱爬下就爬下。季大人公务繁忙,连写封小信的功夫都没有,还有闲心管得了我这没品小官儿究竟是爬上还是爬下?”

听他嗓音有些沙哑,身形更是不如自己走前那般圆润,季鸿本因他不告而来有些生气,见他这幅模样,心房又禁不住地塌陷下来,烂成一盘散沙。他到底是在记恨自己食言,多日未给他寄信这事,季鸿叹了口气,一手握住木梯,另手抬起去接,温声道:“好了,莫让我担心。下来。”

“……”余锦年扭过头去不看他,心里憋着一股气。

那木梯吱吱呀呀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季鸿眼疾手快一步上前,将他拎着后领从梯上摘下来,余锦年惊呼一声,便被季鸿头朝下倒扛在肩头。倒也不是他故意要这么扛着,只是这样更省力气。

一众衙役和才进院的医吏都看愣了眼,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忘了自己本要去干什么,直瞧着他们二人互相挣扯着朝院外走去。

“撒谎精,说话不算话!”余锦年气得在男人后背用力锤了一拳,吵吵嚷嚷骂了一路。

季鸿吃痛,闷哼一声,低声道:“你再动我就抱不住你了。”

余锦年在白巾内扁了扁嘴巴,终于老实下来。

自离京以来,他只念着要快快去滁南府,在旁的医吏都唉声叹气的时候,唯有他每天掰着手指头数还有几天才能到。没见时还好,有一口气支撑着,如今见到这人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这口气卸去之后,心里的委屈才翻上来,似怒涨的潮汐一般,让他迅速红了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