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锦年吩咐好要用到的菜果,便会有手法利落的厨婢替他切好,而他要做的就是掌厨动锅而已,至于要做什么,他心里盘算了一下,打算做个糖醋藕排,一品菇,三色蔬,杂锦菜……再来个听着很洋气的翡翠玉卷,一道寓意吉祥的金玉满堂,一道清新醒胃的莲腐薏仁汤,最后配个酸酸甜甜的果酱蜂蜜山药泥,并玉米杂面的松软蒸饼和几种冷素盘。
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十五六道了。
报完菜名,一旁等着分菜来切的厨婢都听傻了,除却几个她听过的府上也做过的菜色,像什么翡翠玉卷、糖醋藕排,她是见都没见过的,愣了半晌,她才回过神来道:“能再说一遍……”
余锦年笑了两声,又将这几道菜报了一遍。
那小婢被他笑容晃了下眼,忙羞涩地低头记菜,嘴里念叨着生怕忘记,转头去吩咐其他人了。
余锦年就挑了个顺手的,先做了个翡翠玉卷——翡翠玉卷能够叫此名字,是因为其外形清透剔亮,宛如翡翠白玉。
他将莲花菜一页一页地掰下来,剔除硬梗只留下叶片,下锅焯软。然后用手边有的一些菜,诸如香蕈、甘荀、冬笋、腐皮等物切丝,用糖、盐、豆酱等下锅翻炒,炒好的菜用之前剥下来的莲花菜叶片全须全尾地包裹起来,卷成手指长短的菜卷,一个一个似小山般叠在盘子上。
之后将菜卷再蒸上片刻,至这些小卷一个个清莹透亮,润白如玉,再浇上一层浓芡汁即可。
他做的菜,自然不能只便宜了别人,于是刚出锅,便先自不起眼处拨了两个,装在小碟子里,呼呼地吹凉了递到季鸿嘴边:“偷偷尝一个,这叫翡翠玉卷。”
季鸿被他小老鼠般的行为逗笑了,张嘴咬了一口,点头道:“嗯,构思巧妙,确实形如白玉翡翠。”
他只吃了一个就不吃了,余锦年便将剩下那个咔吱咔吱吞肚子里去,转头就要去做下一道。
季鸿忽然说:“勿动。”
余锦年纳闷道:“怎么了?”
季鸿忽地凑近来,余锦年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脖子,感觉到嘴边被他舔了一下——季鸿将他吃到嘴角的酱汁儿舔到嘴里,又轻轻地在少年嘴上印了个章,过后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嗯,味道不错。”
余锦年被他看得头皮发毛,拿胳膊肘攘了他一下,小声警告说:“让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他说是这么说,嘴角却情不自禁地勾了起来,弯腰伸手去拿菜时,还偷偷地舔了舔嘴唇。这些一连串他自以为不会被人发现的小动作自然被季鸿收在眼里,却碍于有婢子正好看了过来,只好按捺住心情,不再与少年裹乱了。
余锦年因为自己心里甜甜的,手下也就做了个甜甜的蜂蜜山药泥。
是将蒸得软透的山药压成细泥,再用新鲜甘橙榨汁与蜂蜜调和成果酱,直接浇在山药泥上而得,其口味酸酸甜甜,软软糯糯,蜜蜜黏黏……简直跟自己此时的小情绪是一样的了。
他转头偷偷看了眼正在帮忙分菜的季鸿,心旌又是一阵摇动,此时季鸿突然一个回头,朝他抿了下唇角,余锦年手下一抖——把蜂蜜加多了。
……
将一桌子素斋全部做好,已差不多有酉时,余锦年与季鸿也都偷食儿偷饱了,很快,就有一众小婢被管家派过来端菜。
余锦年便跟着她们,一同前往做法事的兰桂院。
正低头数着脚下的鹅卵石,便听见对面传来一阵叮铃铃的金环佛杖声,仍是那样的清脆空灵,佛杖一摇,周围蓦然地静了,仿佛是为了应和佛子的安抚一般,万籁俱寂,只有随声响起的两声叮、叮的佛铃,徐缓而肃穆。
余锦年抬起头来,正见几步开外,那白袍僧带着杨家众人从前院而来,因他二人挡了路,是故不得不停住了脚步。
是时有风徐来,撩动了僧人面前的素白帷帘。
那白帘下,露出了一张微微含笑的嘴角,比起僧人手中庄严的环杖金铃来说,此时这个笑容便显得有种不合时宜的轻浮之感。
他们二人向两旁让开,白衣僧人又继续口中诵经向前走来,这声音很是熟悉,行至他们面前时,余锦年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怀疑,用极小的声音唤他道:“……一心?”
只见稳步行走的僧人顿了顿脚,似乎是发出了一声不明意味的轻笑,而后继续唱道:“尔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
他方唱罢,只见原本应该在吃了药歇在房中的李夫人光着脚,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跑了没几步就痛得跌倒在地,连怀里的妆奁都摔了出去,豆大的圆润珍珠撒了一地,金银翡翠各色簪花也都漏了出来,看得众人倒吸一口气。
李氏害怕被人抓回去,忙急匆匆爬起来,将地上的金银珠宝胡拢进妆奁之中,连滚带爬地跑到白衣僧的脚下,将妆奁里的珠宝供在他脚边,形如疯癫地磕头道:“成空法师,成空法师,求您救救我罢!你再赐我些丹药,这些,这些珠宝全部给你……”
她拉开妆奁的抽屉,见其中只有五六支花簪,顿时悲怆大哭:“我只有这些了!我发誓,我从今以后礼佛茹素供奉您……求您行行好,将那个鬼东西从我身体里赶走罢……我不是故意吃他心脏的,是、是二爷,二爷请来的神棍施了法,说这样就能让我怀上儿子……”
她回头看了看,又指着赵夫人嘶吼叫道,“他娘也在!法师,法师,你告诉他,他娘也在的!让他去找他娘好不好啊!法师,求您给我些真丹罢,我真的受不了了……”
此一语出,惊骇满杨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