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锦年耸耸肩膀:“不巧呀,驾车那人忽然中风,阿爹将我丢给其他人,便去救中风那人去了。”
季鸿伸手,余锦年也没有躲开,两人顺其自然地牵到了一块,他朝季鸿笑道:“我那时候哭了好大一场,委屈得饭都吃不下。我说他撞我,是他不好,阿爹为什么要先去照顾他,却不来看看我?”
“于是阿爹将我领到书房,问我墙上挂的是什么字。”
季鸿问:“是什么?”
“是余氏八字家训。”余锦年字字念道,“医者仁心,厚德济生——也是从那天起,阿爹开始教我医术,告诫我为医者,可无活死人肉白骨之妙手,却必要有一心赴救之善心,否则不配为医,更不配承继余氏家学。”
余锦年手中微紧,轻轻捏住了季鸿的手指,他低眉轻声道:“我与阿爹是父子,尚不能理解他。你我非亲非故,且此事又牵涉到二哥哥,还未因此决裂,真是万幸之中的万幸了……所以要谢谢你呀,阿鸿……”
季鸿微微偏头,阳光落在少年脸上,明洒洒的分外好看,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抱一抱。他虽仍然痛恨荆忠背主私逃此一事,也不打算如何原谅,却不愿再继续纠结余锦年治与不治他这件事上了。
人有亲疏寡淡,若是因疏远亲,因彼废此,岂不是令亲者痛而仇者快。
比起一个弃主的侍卫来说,失去这样温顺和善万中无一的小先生,才更算得上是人生一大痛事。
季鸿牵着他,却不继续谈这件事了,只淡淡“嗯”了一声,转而提到:“清欢昨日在水边采了莼菜,很是鲜嫩,便托我问你该如何烹制。”
余锦年没想他话题变得这样快,一时愣了好大会儿,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道:“家中可还有蕈菇?”
“似乎是有。”季鸿道。
二人说着话拐过了街口,行入直通一碗面馆的的长街上,余锦年无意中看到街旁兜售螃蟹的担郎,便笑起来,拍板决定道:“那便做道四美羹罢!”
季鸿方要详问这四美羹是何物,由何食材制成——忽地一道人影与他擦肩而过,传来隐隐熟悉的衣香。
他下意识回过头去,见那人正半蹲在蟹担儿前,行家似的翻弄着几只螃蟹,皱眉问那担郎道:“这蟹儿多钱一只?可有母蟹?”
“闵三?”季鸿只看了一眼,心道不好,便瞬息之间扭回头,牵住余锦年往长街另一边走去。
“哎!哎哎哎,你等等!”
周围人声沸沸嚷嚷,也不知怎么的,闵三竟也能从拥挤人潮中注意到他俩,便似看见了什么稀罕物件似的,两眼放光,连称好的螃蟹也不要了,直接扔回筐里去,拍拍屁股就拔腿朝他二人追来。
他腿脚快,没个三两步就赶到了季鸿前头,伸手将人拦住,上下打量了一回,拿扇子敲着脑门认真思索了许久,才恍然大悟,可纠结了片刻又彷徨不定起来,犹豫道:“啊!你是,你是……季……”
“在下姓王,公子想是认错人了。”季鸿冷冷打断他道。
闵三愣住,闷着头自我怀疑道:“啊?是吗,我认错了吗……”
余锦年夹在两人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他一会看看季鸿,一会又看看另位一脸懵逼的鲜衣公子,心道:得,这位不知姓名的公子,你压根没认错,怕就是他没有错了。
这不都吓的季鸿又姓王了吗?
第39章 四美羹
也不知这闵三是不是脑子里短根筋,听季鸿说自己姓王,竟是分毫怀疑都没有,还拱拱手与他赔礼道歉,文雅道:“失礼失礼,竟将公子错认成一位故人。”
“无妨。”季鸿便要走。
闵三似乎一瞬间开了窍,追上去道:“如此也算是有缘,不若由在下做东,请二位赏光品酒一叙?这也是巧了,今日春风得意楼上有——”
有什么还没说完,季鸿便无情地打断他:“不必。”
闵三似嘴里凭空被噎了馒头,定在原处,眼看着季鸿牵着旁边的清俊少年走远了。过了会儿他回过神来,在原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儿,琢磨道:“是他,不是他?”
他已多年未见那人了,记忆还停留在那人十二三岁时的模样,着实无法确定此人就是他。
这时从人流之中火急火燎地跑出两个身着兰衣的年轻哥儿,身材矫健魁梧,一个手里提着精致木盒,一个腰上别着数坛好酒。这二人一打在街上冒头,便引得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过这也怨不得他人失礼,委实是这二人衣纹奇异,但凡是衣上平整的地儿,都书满了大大小小的字儿。
这俩哥儿似也习惯被围观,并不在意,看见闵三,二人脸上的焦急之情才云开雾散,赶上去叹道:“三公子,您可千万莫再走丢了!这是您吩咐的竹仙斋的松烟墨,东桂轩的松醪酒。”
闵三忽地抓着他们道:“诗情、画意,你们快瞧瞧,那人是不是与季三哥长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