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雪俏现在跑掉了没有,不过这么多天了还没有被抓回来,应当是跑掉了罢……
梅豆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便不由咕哝道:“如果你们能一起逃掉就好了。”
清欢扯着嘴角,仿佛是想笑一笑,可是身体疼痛,实在是笑不太出来,只好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感慨道:“倚翠阁的姑娘们,哪个不想出去?若不是被逼无奈,但凡有一点点办法,也不会在这里谋生。”
清欢看着梅豆脸上那块猩红胎记,却说:“梅豆,我真是羡慕你啊。”
梅豆羞愧地低下头:“我这么丑,哪里能叫清欢姐姐你羡慕……”
正是丑,所以才羡慕。
如果她和雪俏都是丑姑娘,也许就不会被卖到倚翠阁来,也就不会有如今的境遇,明知道不想这样活着,又没有勇气去死,总是期盼着日子会越过越好。
最后雪俏花了脸不知所踪,她断了腿命悬一线,代价虽大,但也终于做出了改变。
——
余锦年正一丝不苟地缝合、打结,做最后的清理。他的单手结打得很漂亮,是曾经专门练习过的,而这打结的动作在季鸿眼里,却像是翻花一般,流畅好看。
将最后一个结打好,剪去线头,把桃花散搽在伤口外,以四五层棉纸盖住。最后以木板固定伤腿,使其不能随意移动。咔嚓,将固定木板的布条剪断后,他直起腰来,长松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也浑身酸痛了,握着剪刀的那只手简直累得抬不起来。
“好了?”季鸿问,“我可以把手放下了麽?”
余锦年点点头:“好啦,我——”
没等少年将话说完,季鸿忽地向前两步,一把揽住了他,少年身上已经被汗水浸湿了,摸在手里潮殷殷的。少年似乎僵硬了一瞬,继而季鸿便觉得身上一重,怀里的身躯隐隐颤抖起来。
他拍拍余锦年的后背,道:“锦年,你很厉害,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厉害的大夫。”
“也许是你见识太少。”余锦年噗嗤笑出声,他终于放松下来,将下巴搁在男人肩上,就这样靠了一会儿。似乎是为了礼尚往来般,他也不禁抬了抬手,攀住了季鸿的后背。
季鸿轻声道:“你这样厉害的,季某见识一个就够了。”
余锦年笑道:“是吗?那你可要一辈子这样见识短浅了。”
一辈子这样的字眼,不管怎样听来,都是带着一种没来由的美妙感,且这三字自少年口中吐出,更是美妙至极。季鸿微微侧开面颊,鼻尖便轻轻蹭到了余锦年的耳廓,他的耳朵软软的,凉凉的,让人爱不释手,甚至想舔一口尝尝味道。
他道:“季某乐意。”
余锦年感到耳边一阵酥痒,不禁被逗得笑了起来。
经过这一场手术,所有人都已疲惫不堪。清欢虽说已做了清创和缝合固定,但结果仍然无法保证,余锦年自己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成功,只能祈求上天眷怜,让这个多灾多难的小妓子能够好起来罢!
因此清欢还需要继续观察,他们便将穗穗的小房间腾了出来,暂时供清欢住着。余锦年在床尾用柔软的宽布条做出吊绳来,将清欢的腿进行适当的牵引固定,使膝自然的轻微弯曲,而脚踝处则应与小腿保持垂直位。这样既对伤口恢复和消肿有帮助,也有利于日后的复健锻炼。
穗穗在门后看着他们几个忙来忙去,她虽然害怕季鸿,却意外地并不害怕梅豆,还对梅豆脸上的胎记格外感兴趣,甚至用手戳了戳,问余锦年这是什么。
余锦年对她道,因为梅豆姐姐不小心迷路了,那是娘亲留给她的记号,这样梅豆姐姐就能够凭这个记号,找到回家的路。
穗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头就爬上二娘的床,叫二娘也快快给她标一个记号,这样她在外面疯玩的时候就再也不会忘记回家了。
二娘笑得不行,脸上的病容都因此减淡了几分。她也知道他们刚刚干了件前所未闻的大事,闹了会,就催促他们各自回屋睡觉。
梅豆是倚翠阁的洒扫婢子,阁中也有许多同她类似的婢子,因为买得便宜又样貌丑陋,因此在管束上没有妓子们那样严,时而有一两个跑出去玩,只要没人说,也没人太注意。有梅豆自告奋勇留在床边照顾清欢,余锦年和季鸿也终于能够回房休息了。
二人洗漱过,余锦年将手伸给季鸿,道:“给你抓着,我要灭灯了。”
季鸿握住他,眼前便一暗,他还没来得及紧张,紧接着身旁床榻微沉,便多出一具温热的身体来。
月光明亮,眼睛很快就适应了这片黑暗,渐渐地也能看出一些轮廓来。
季鸿侧过头,用视线描摹出少年的形状。
“还害怕麽?”余锦年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