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密诏,褫夺封号,终身幽闭。此后,辉荣一时的越地一字王,将在这里了此余生。
季鸿笔直地向深处走,浓青色的衣袍打在腿脚上,飒飒的,他半边脸浸在黑暗里,光影在颊旁明明灭灭。余锦年跟了两步,随后慢慢地停了下来,只用目光追着男人的背影,看他渐渐沉入一片阴翳。
余锦年只负责追随,前方的路还是要季鸿自己了结。
狱典打量着面前这个少年,一身与宗狱格格不入的清隽秀气,安安静静的,春风似的照拂着身边咫尺寸地。过后很久,狱典才隐约明白,他身上这股温柔和缓的气息,是“生”,而宗狱代表了“死”。
狱典揣测他是季鸿的亲信,不敢怠慢,遂引他至狱道一头的值班房吃茶,那是唯一能洒亮亮照到太阳的地方。经过一间牢房,余锦年腰侧刀铃一晃,叮铃铃,清脆悦耳。牢内颓丧万端的犯人突然抬起头,发疯了似的冲上来,扑倒在栅栏上。
“哐!”狱典抽出刑棍,甩在他脸上,“滚回去!”
余锦年偏头看了看,赤色火焰舔亮犯人的面庞。被兜头打了一棍,那人也不躲,只灼灼地望着他,眼睛里充满奇异的光亮,似看到了希望。余锦年顿了顿,狐疑道:“……周凤?”
两行灰泪沿着他脏污不堪的头脸淌下来,周凤颤巍巍地退了退,扑通一声似摔似跪在地上。余锦年这才发现,他似乎一只膝盖坏了,腿也变了形,血淋淋一串刺目的伤疮,因为环境恶劣,还化了脓。狱典不会管他,他终究是要死的。
这就是燕昶的周大将军,燕昶最体己的心腹人,被赫连直一箭射中膝盖,打下了马。
狱典讥讽道:“他摔下马,被仓惶逃命的自己人踩断了腿。呸,活该!”
余锦年愕然。
“小神医!”周凤拖着一只残脚,一头戕在地上,隔着栅栏去抓余锦年的衣角,“求求您了,周凤求求您!您给我家主子看看罢,给他止止疼……他每日每夜都在疼,他太疼了啊!”
余锦年下意识退了一步。
“小神医,小神医!”周凤抓不住他,只能不要命地以头抢地,血顺着额头流下来,泪一样挂在脸上,“怎么都行,您把我千刀万剐,您要我这条命,把我剜骨剖心,怎么都行……”
周凤伏在地上,不要脸面地求饶,只要余锦年肯过去看一眼:“他被余旭骗着吃了神药,戒不掉,如今肩上肿得红紫高大,肩骨都变了形,止不了疼,吃什么药都不管用了。那是日日夜夜,钻心剜骨的疼啊!”
只有求余锦年,只能求他了。大夏天子能容下王弟残喘,却绝不会容许周凤这么一个逆贼俘将活过今年秋天,可自己死则死了,燕昶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