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他初入朝堂时,行事不羁,还没学会如何阴奉阳违、圆滑世故,年少轻狂,不知收敛,得罪了不少人,是故那些年参他的本子只多不少,如今想来,也只当是个笑谈。
翻到最后,是一份经年的供状,翰林学士万芮,亲笔控他结党营私、僭越专擅……莫大的罪名,扣在旁人头上只是个臭不可闻的屎盆子,但若扣在闵雪飞头上,不管天子当下信没信,都会成为悬在相府脖颈上的一把刀。
但他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更没因此而遭殃,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将这事拦下来了。不止这一件,还有许多件,那些闵雪飞奔波过的事,当时不觉,如今细细想来,许多事都太过于顺利了,好似有神来之手在为他推波助澜一般。
“闵大人,吃些东西——”连枝推门而入,见他手里捧着那匣子,登时愣住,忙放下食盘,三两步接过木匣胡乱整理好掖进书架的缝隙里。
闵雪飞走过去,从背后将他堵住,环在书架前,沉沉道:“连枝。”
连枝咽了声唾沫,他知道闵雪飞与万芮是好友,就以为他是要翻万芮那件事的旧账,于是闭着眼飞快道:“他是受了冤,但他也未必是你以为的那样清白。他怕死怕得要命,才被关,连大刑都没上,就真真假假供了一大堆!你自以为是,跟人家掏心掏肺,却不知道人家早在牢里就把你折进去了!更何况冯简就是要他死,还巴不得多拉扯几个人陪他一起死,你让我帮,你让我怎么帮?我帮了他,就是害了你!”
“不是万芮。”闵雪飞道,“其他的。你这些年是不是都在帮我?”
连枝不说话。
“那万芮怕死,你怕不怕死?”闵雪飞骤然提起嗓音,“你知不知道你做的那些,是欺君罔上,是贪渎僭越!你帮这个帮那个,到时候谁能救你?!你指望让一个连你名字都记不起来的闵霁去救你吗?”
“……”
闵雪飞抬了抬手,觉得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干又疼:“……为着什么?就因为我曾经答应你要带你出去?结果我都不记得你,明明骂你骂得——”
“不是,不是……”连枝将额头抵在木架上,闷声道,“当年我爹下狱,诸人皆避之不及,唯恐招致祸端,是相爷为我父亲走动,替我连家百十口人求得了一线生机。而你,又总在我最难的时候替我解围解难,是诚心也好、信手也罢。我记闵大人的恩情,也记你的恩情,这份恩,无论如何还,我都认。”
“也许那些对你来说,都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但对我,对连家,却已经是顶天的大事了。你们是我们救苦救难的菩萨。”压在心底的话被一口气说出来,像是一只灌满的瓶子骤然失去了他肚子里沉甸甸的泥水,一时间太过于轻盈,让他整个人都软了下去,他低声呢喃,“……是我的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