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雪飞沉沉地吐出一口气,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浮躁感,他一方面,出于大局考虑,想将那位季三公子拉回正道上来,另一方面,却又出于私情,不忍心说太多的重话。他始终看不透,眼前这位少年医才究竟是郦国公世子的黄粱一梦,还是季鸿的千金难求?
“罢了。”他摆摆手。
余锦年盯着他瞧了片刻,突然没头没尾地说:“甘松蕊一、柏子仁三,并白檀香半两,又佐三两桑木麸炭末,合为蜜丸香,静时点之焚烧。”
闵霁回过头来,纳闷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突然的是在说什么。
余锦年答道:“闵公子近日不觉心烦体沉,饮食无味?此香名清真香,清芳怡人,有醒脾益气、宁心安神之效,闵公子心情烦躁时焚上一粒,或有些许助益。”
说罢,便抱着小风炉离去,闵霁直看到他清瘦的脊背微微一躬,从帘下钻出,才猛地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嘀咕道:“……他怎知?!”
闵霁觉得不可思议,他自认为仪态如常,并无任何不妥之处,怎的就被人看出饮食无味来?如此思索着,便不由自主地跟上了余锦年的脚步,两人前后脚走进前堂,忽听得一声清脆响亮的碎碗声,这声虽不如何重,但在淅沥如乐声的雨音里,就显得格外刺耳。
堂中众人也都停箸望去,熙熙攘攘的说笑声也渐渐停息,倒不是那枚被摔碎的碗是何种名贵瓷器,引得如此关注,而是因为声响的源头正是那位临窗而坐的富贵公子吕嘉言——与其说众人是被碎瓷声所吸引,更不如说他们只是想看吕家的热闹而已。
那碗正碎在含笑脚边,她低着头,浑身湿漉漉,仿佛刚从雨里跑回来,发丝裙梢滴下来的水在地上洇出了一团湿痕。吕嘉言用一支银签拨动着桌上风炉里的炭火,后提起茶水来,给自己斟了一杯。坐在他对面的也是位身穿杏衣的年轻夫人,看相貌比之含笑大不得多少,眉头紧锁着盯着含笑。
吕言嘉心不在焉地说了句什么,含笑便一声不吭地蹲下身子,去整理地上的碎瓷片。
将瓷片扔了回来,吕言嘉又挑起茶壶,倒了一满碗热茶,以扇柄推到桌沿,无声地扬了扬眉。那杏衣夫人肩膀微动,似要站起来,却被含笑侧身拦住了,她朝那杏衣女摇了摇头,便咬咬牙,自桌上捧起了那装满了滚烫热茶的薄瓷白碗。
那碗也是附庸风雅之物,平日里装些花汤水酒,图的是个好看,所以瓷壁很薄,迎着日头如蝉翼一般光彩横溢,但若是盛上了热水,又叫人捧在手里,反而成了折磨人的刑具。
众人想看的是热闹,却没料到看到的是这样一出戏,一时之间俱安静下来,也有好事者心觉不妥,想要劝上一劝,可又碍于吕家的威势地位,到底是没能迈出一步。那滚烫的茶碗在手中捧得越久,含笑瘦弱的双臂便颤抖一分,眼见茶水要洒出来,那吕家少爷竟然面不改色地又倒了一碗。
“真是欺人太甚!”余锦年看不下去,方要上前,却感觉肩膀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