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踌躇了片刻,他们这批侍卫与季家三公子相处的年份并不长,因此对季鸿的脾性并不如对二公子季延摸得清,但是季家人都有个通病,就是格外固执。段明用力地锤了一下地面,望了眼内间,赶紧低下身子把二娘背上,脚下生风地从火场里向外跑。
内间的门已歪了半扇,视线所及之处可见一片青色衣角,那衣上纹路季鸿熟悉得很,却不是余锦年的衣物,而是自己的衣物,他来不及去想少年怎么会去穿自己的衣裳,也不敢去踹门,担心门扇倒下来伤及到少年,便躬身钻了进去。
幸好二娘房里物什不多,还有些没有烧及的地方,然而浓烟滚滚,季鸿一进去就被烟火熏了眼睛,他用湿衣袖遮住口鼻,眯着眼,顺着那片青色衣角,找到了被多宝格压在下头,躺在地上已经昏过去了的余锦年。
这木质多宝格架是前任屋主留下来的,二娘向来节俭,从不买瓷啊玉啊的摆件,所以这格上也就放放账本之类的轻物,也正因此缘由,余锦年才只是被木架砸晕了头,侥幸从这多宝格下捡回了一条命。多宝格另一端已被舔舐上来的火苗烧得黑焦,季鸿搬开格架的时候甚至觉得烫手,他猛咳了几声,将少年从底下拽了出来,却又突然发现床边的地面上有些反光的水迹。
他没能细查,毕竟当下救人最为重要,季鸿将身上斗篷解下来,把余锦年已经烧起来的衣摆扑灭,便用湿斗篷将人一裹,往肩上扛起。
头顶的房梁吱嘎作响,簌簌地往下掉着火星,在他们二人向外冲的脚步中,身后木床轰隆一声彻底倾倒,余焰伴着热风扑上来,季鸿湿透的后背被瞬间烤干,连发梢都被焚去了一截。
进来时还在顾及少年的安危,离开时却是真正的火烧眉毛,什么也顾不上了,季鸿抬脚踹了好几次,才将那半扇几乎堵住了出口的歪门给踹开。肩头突然动了一下,余锦年从湿凉凉的斗篷里发出微弱的声音,不停地唤道:“二娘,二娘……”
季鸿险险躲过垂下来的半根木头,喉咙里被浓烟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然而听到少年的声音,他那颗悬着的心也稍稍能回落一些,忍不住回应他道:“二娘没事,放心罢。”
余锦年像是真的放心了,很快就趴在他肩头,没了动静。
季鸿撕下一摆被火苗舔了的衣角,烈火、浓烟和随时掉下来的木屑让他辨不清方向,一块烧红的瓦片擦过手臂,但因为整颗心都放在了境况不明的少年身上,竟也感觉不到什么疼痛。大火已彻底将二娘的房间侵占,季鸿都已走到外间,却听咯嘣一响,头顶木梁倒下来,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正此时,段明把被砸伤了腿脚的清欢救了出来,交给苏亭,便从墙边捡了把斧头,提了桶水,转头冲进季鸿所在之处,一刀劈断了那脆弱不堪的拦路木梁,火焰烧得耳边一切噼啪作响,段明大喊一声:“世子,得罪了!”
紧接着哗啦一声,一桶凉水将二人从头到脚浇透,段明伸手接过余锦年,把季鸿从里面拽了出来。
外面众人来来回回地提水灭火,哭喊声、惊叫声、火光噼破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使得今夜信安县的西城注定无法平静。阿春也知事态严重,自发充当起了大人的角色,尽管自己也多多少少受了伤,却抱着哇哇大哭的穗穗耐心哄着,二娘被即刻赶来的闵雪飞做主,送去了方家客栈,并立即叫闵懋跑去医馆传了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