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什么”
“这套文字,夏人学起来,一样简便容易,好处多多。”
长生沉吟着:“光是字母读和写,好比认几十个偏旁部首,当然容易。但是这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它们可以给夏文注音。”
“啊!对……”
子释背起双手,做高深状:“自来夏文注音,要么使用同音字,要么使用反切法。常有失误不说,对没念过书的人来讲,门槛太高,有音等于没音。这套标音字母普及之后,可以想见,百姓识字念书会轻松很多……”
长生思绪随着他描绘的前景延伸开去,想到深远处。不由得呆了。
“一开始,对于夏人地区,咱们只把它当作文字注音法,纳入科举考试音韵训诂部分,这个想必没人会有意见。等天下的读书人都认可了,所有蒙学典籍,一律要求标音。如此一来,即使不考科举的普通人,包括其他各族百姓,也许不会再觉得夏文难如登天,同时有利于普及官话……
“同样的道理,现在西戎语纯粹以夏文记录。你可知道,夏文一个读音同音字有多少?动辄几十个。所以,在夏人看来,那些用熟悉的文字书写的陌生语言,反而容易混淆、徒增障碍。如果夏人都熟悉了新的标音字母,对于完全使用它拼写的西戎语,大概会感到很亲切,学起来应该方便不少——甚至西域各国学夏语,华荣各族学番话,这两套字母,都是条便利捷径……”
长生抓住他的肩膀,目瞪口呆:“子释……”
“从今往后,咱们华荣,正式推行双语制。民间不着急,但是官方所有诏令公文,全部以西戎文和夏文对译书写。兼通双语的进士举人,优先择录。至于通晓其他各族或番邦语言的人。可考虑在科举中单设科目,量才适用……”
——语言就是思维。语言沟通思想。或许,用这个办法,能给博大精深又后劲不足的大夏文明来点儿肥料。那些四散飘洒的种子,落在肥沃的土壤里,自有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独木成林的时候。
子释拍拍长生发呆的脸:“皇帝陛下,任重道远啊!”
长生被他拍醒,喃喃道:“我明白了……西戎与夏人,现在已经是交错混杂局面,既然学起来方便,又有好处,就肯定有的是人学。往远了讲,西域番邦与华荣往来密切,也势必互通语言。学的人越来越多,交往必定越来越深入,这是个互为因果的过程——有朝一日,西戎人也好,夏人也好,华荣也好,番邦也好,都会说一样的话,彼此能听懂,自然就成一家人……”
一把把他抱住:“子释!你怎么这么厉害!”
那一个扬起眉毛:“我厉害,又不是一天两天,才知道么?”心想:一家人,也照样打架。但求交流起来容易些,大家彼此能说上话,打得稍微有风度有分寸点罢了。
长生抱着他就上了车:“太阳快要下山,该冷了,咱们回宫。”
坐在车里亲来亲去,一个劲儿傻兮兮的笑。
子释看他一会儿抬手去摸额头。
长生抓住他的手:“正月里给太后拜年请安,忽然问我,上圣山还的什么愿。”
“哦?”
“又旁敲侧击打听我永乾四年出征后什么时间上过圣山——我手里那把弋阳弓,有人认得,倒也瞒不住。”
“哦。”
“还以为是对当年符定的事起了疑心,谁知听来听去……嘿!原来宫中这两年一直悄悄传扬,说是靖北王曾上圣山求奥云大神指引,大神派神使下凡相助,因而一统天下……”
“噗!”
“他们还说……”
想起灵恝山上朝圣的牧民们关于自己的另一个异曲同工的谣言版本,子释哈哈笑道:“还说什么?”
“还说,神使大功告成,本该回归圣山,谁知皇帝强留不放,以致病重垂危。皇帝没法,只好把人送回去……”
子释愣住:“这……有鼻子有眼,还真是……”
长生扯扯嘴角:“宫里那帮老女人,估计是憋得狠了。太后不依不饶追问到底,我索性直承了事。最后跟她讲,这回上圣山还愿,做了奥云宫的记名弟子。将来待我华荣大业兴盛,了却凡尘俗物,就回圣山修行。因为被我诚心感动,神使答应,只要我符生在位之年,便助我造福华荣……”
“这样……她也信?”
“怎么不信?不信的是朝中夏臣。奈何西戎上下都信了,他们不信也没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