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舒坦了,顺势抱住。过一会儿,道:“你说我赏他点什么好?”
“你要我说实话?”子释勾着他脖子眯眼,“你肯要他贡上来的书,已经给足他面子。你信不信,他尹大老板这会儿铁定在家叩首烧香谢天谢地呢!”
长生把这几句话在心里称一称,竟不知如何表情才好。酸酸甜甜如同发酵的醪糟,噗噗往外冒泡。
“你若想借此立个榜样表个态,写两个字啊赏块牌匾啊给个空头虚衔啊哪怕口头夸一句,也足够富文堂消受了。他尹大老板有的是钱,你别浪费。”
长生依然不知道如何表情才好,心里更甜了,也更算了,泡泡冒得更欢实了。然而样子却不能不做,憋出一脸平和:“嗯,他那个‘特士’不是赵琚给的?我便给他一个‘贡士’罢,更风光些……”
子释忽然踮起脚,用自己的唇,结结实实堵住他的嘴。
长生刹那间省悟:他不愿意听见某些名字,更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语。想跟他说点什么,却完全没机会腾出空当——渐渐沦陷在越来越深入的辗转纠缠中。
眼角余光瞥见那本伪托前代圣贤所著的《正雅笺注》——他用智慧和时间一寸寸打磨,用心血和生命一滴滴浇灌,最终却只能署上别人的名字。搂着怀中的人,如此钟灵毓秀,美质天成,曾经那样迫切期待收藏在只属于自己的地方,不再暴露于凡尘俗世。然而,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看他默默隐身重霄之后,将光华赠予满天星云,心中的歉疚伤痛惶恐难安竟至不堪承受。
他知道他不在乎。可是他失去的太多,而自己能给的太少。过去那些惊险危急严酷惨烈生死相逼时刻所激发出的无限信心与勇气,在终于迎来的平淡宁静甜蜜温馨中日益消磨。
他以为可以补偿他,至少,在某些方面补偿他。却不料,越欠越多,到如今,欠到日夜担忧害怕老天要收账的地步。
子释冷不丁挣扎后退。
长生两只胳膊将他扣住,悄悄打商量:“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好不好?最近凉得又厉害了……”
“不……”
长生心情正糟,脸色一沉:“你再说一个不字试试。”
那一个顶风而上:“你休想……”
“哼。”
“通”一声,某人像沙包一样被丢到床上。偏偏劲道巧得很,又高又飘挨着床柱过去,带得纱帐哗哗乱抖,落到被褥中间还十分有弹性的震了三震。子释吓得一颗心跟着身体凭空飞越好几丈,再与床板共振不息,好半天没能回过神。直待长生也把自己像个大沙包般扔过来,才想起恼羞成怒,连撕扯带啃咬,坚决不从。
“哧啦——”衣服破了。
“每次都……弄得那么……难受,我宁肯……宁肯不要做!放开我!什么变态的……双修,老子……老子……不如当和尚去!”
上头那个把他牢牢圈住。衣服反正破了,索性几下扒光,神情严肃到近乎凶狠,语调缓慢没有起伏:“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给我听听。”
“我……”子释已经薄汗透肤,咻咻喘气,对上他异常认真的眼眸,心头一怯,神经却莫名其妙倍加兴奋起来。
长生紧贴着关键部位往下压压,很正经的反驳:“就你这样,八辈子也别想当和尚。”
子释被他压得极其销魂的“嗯”一声,仿佛对这个结论表示深刻同意。不由自主闭了眼睛微张双唇,一颗圆溜溜的药丸当即毫无征兆跌进肚子里。
“你!”他这样罔顾自己态度一意孤行,心里说不上是生气还是委屈,只觉得郁闷到极致。没有别的办法发泄,下意识越挣扎越激烈。也不知是药力生效,还是克制太久,任何激动的情绪都转化为实质存在的兴奋点,整个人迅速燃烧起来。
“嗯……哼……”躺在他身下拼命摇头。
“子释,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唯独这件事,只能你听我的。”长生伸出手指,轻轻揩去他眼角不知不觉淌下来的泪水。
——逆水回流这门功夫,要的就是至情至性。不能高兴,生气也是好的。不肯笑,哭也是好的。总之设法把身体与精神的力量全部调动起来,投入进来就好。至于分寸的把握,火候的控制,他做不到,那就自己替他做。长生毫不犹豫,加紧动作,一面将欲望一波波向高处提升,一面把内息一分分往深处逼进。
如果子释这时候睁眼,看见他的表情,定会嗤之以鼻:靠!你个超级闷骚男——这天底下最淫荡的事,愣叫他做出一脸神圣来。
为了双修这档子事,两个人不声不响在床上闹了大半年的别扭。倘若追问缘由,不外乎一个不愿意,而另一个非要如此。
单就理论而言,子释可算半个专家。在真正接触这个领域之前,虽然也曾有所耳闻,但从骨子里讲,上辈子的他是现代俗人,这辈子的他是圣门弟子,理性观念根深蒂固。对于此类带有神秘主义甚至魔幻色彩的东西,潜意识里便不怎么认同,向来当作歪理邪说听过便算。
然而李子释变成李免之后,种种亲身经历让他对人生的的神秘性有了很不一样的理解。可惜知识分子最大的毛病在于,自我意识与批判思想几乎已成直觉,无法允许自己迷茫,即使神秘本身也要设法给出一个合乎神秘逻辑的解释。经过对密宗双修的一番深入研究,他认定这一修持方式需要极高的慧根与极艰苦的自我砥砺,一般人根本无法实现,不过假借佛祖慈悲为一己私心秽欲大开方便之门罢了。好比孜孜不倦如赵琚,说白了无非指望既可以随心纵欲又可以长寿养生——世上哪有这等好事?
子释做出厚厚一大本阴阳双修宝典,银货两讫便置诸脑后,从没想过要拿来试一试,因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他一向把自己归在凡夫俗子行列,对现世享乐情有独钟,理直气壮。但凡于人无损,力所能及,实在没必要委屈自己。何况无论玄门密宗,都是为了以此世修持换取彼岸幸福,于他根本没什么吸引力可言。所以长生开始说明的时候,他将信将疑,觉得很有趣,很好奇,半开玩笑半演戏答应跟他练。等到某人制定出严格到几乎苛酷的计划,决不妥协,毫不动摇,一步步贯彻落实,简直郁闷得恨不能一头撞死。
毕竟,归根结底,双修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实践活动。不幸李子释同学最大的长处,乃是敏于思而慎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