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城一役,给时局带来的影响是:
随着威武军的覆灭,锦夏在蜀州之外的军事力量,唯一比较像样的,只剩下东北定武军。定武将军黄永参,当年勤王的时候就不积极,现在听说范易死得那么惨,立刻缩回涿州,封了燕台关,撤了锦夏旗号,打定主意搞割据,一心一意做起了东北土皇帝。
由于西戎军队在彤城一战中表现出来的野蛮和残暴,消息传开后,还没有被攻克的地区处于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人们断绝了对侵略者的一切幻想,沿海居民想方设法逃往海外,内陆百姓千方百计奔往蜀州。与此同时,西戎上层又一次展开了关于先打西南还是先打东南的争论。
早在前年打下锦夏都城銎阳的时候,西戎上层就有过一次这样的争论。当时符杨着急活捉赵琚,想一鼓作气彻底灭了锦夏,开国立朝,建立西戎大帝国。亲自率领大军追击南逃的锦夏皇室和朝廷,结果被挡在仙阆关外。围了一个月,终究没法突破天险屏障,加上接近蜀地,地形气候大异,士兵们渐渐开始水土不服,最后只得悻悻作罢,听取了莫思予的建议,攻打东南。
眼下南方百姓又一次掀起入蜀狂潮,有人担心如此下去会让西京实力大增,形成对峙局面,提出不如暂时放下东南,拿下楚州,然后集中力量攻蜀。
符杨问莫思予的意见。
老莫道:“大王可知,锦夏在东南三州共设有舶务转运司十八个。就是这十八个舶务转运司,最多的时候,上缴国库黄金达三千万两,占到户部岁入的十之六七。另外,自平武帝一朝起,锦夏历代皇帝都曾查抄东南官吏,每一次抄出的私产总和皆与国库相当,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竟有这等事!”
“东南富庶,这“富庶”二字,端的是无数金山银山堆出来的。”
符杨听得眼前一片金光灿烂。
“蜀州纵然难下,毕竟在掌握之中,不过是迟早的事。东南官吏士民席卷财富,远逃海外,我西戎并无水师,亦不善此道,这一跑,大王,咱们可就鞭长莫及了啊。”
符杨似乎看见数不尽的金银元宝生了翅膀长了脚,扑楞楞呼啦啦飞了跑了,眼看就要没影了。
“先生之言叫人茅塞顿开,本王知道了。只是……让谁做这个统帅呢?”
西戎兵制比较松散,基本命令当然听大王的,各高级将领却有较大的自主权。入关以后,符杨有意识的加强军队建设,渐渐严谨了许多。东南大军统帅本以符亦为正,符定为副,节制各路军队。然而符生出事之后,符杨心里十分悔恨。原本只是想试试两个儿子,如今却无法挽回。不管真相如何,对大儿子都觉得很失望。连带对一向信任的符亦也有了些怨气。
大王这个敏感话题,莫思予不敢接茬。虽然私下里为二王子的死感到十分可惜,但帝王家事,那是天下一等一不能插手的迷局。
看样子大王也并没有指望自己回答,试着转移话题:“不管谁当统帅,这屠城烧城的事儿……如今不比从前,天下已是大王囊中之物……将来还要耗费人力物力重建……”
符杨颔首。不错,如今毁的可都是自个儿的家当了,得叫他们打下来就好好守着。对于那不听话的刁民,杀了浪费,自有别的办法收拾。
子释四人在山上又过了些天滋润日子,一直没有等到南下的军队经过。
先头几天,隔着熊熊大火,尚能遥遥听到马蹄声、喊杀声。不过四个人里两个伤员,两个孩子,忙着度过眼前难关,顾不上操心战况,只把那刀兵之声当作背景音乐。
到后来,火势慢慢减弱,声音也渐渐变小,战争接近尾声。有一天,忽听号角齐鸣,喊声震天,紧接着是惊雷急雨一般的马蹄声,地动山摇。兄妹三人吓了一大跳,凝神屏息,从洞口向彤城方向眺望。子释拉过子归,要掩住她耳朵。女孩儿摇摇头:“大哥,我不怕。”
那密集的马蹄声持续了一刻钟之久才停下来。子归到底抓住大哥的胳膊,好一会儿才回神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这是西戎骑兵结集的声音。他们正在宣布胜利。”子释轻轻冷冷的回答。
四个人神色都不太好。长生和他们站在一起,缘由虽然不同,心情却是差不多的。
“这两天别出去了,也不要生火。”子释转头对长生说。
长生点点头。心想:我比你更害怕。
又过了几天,忽然什么动静也没有了。大军压根儿没往南来,竟似撤了个干净。长生攀上树梢侦查一番,西戎军队果然没了踪迹。
“真的走了。”
“不往南来……那应该是向东去了。”子释略微沉吟。
“为什么?”子周问。
“西戎兵惯于劫掠,不携粮草,故此从不在一个地方久待。他们自西北来,渑城、涣阳等地早已肆虐一空。彤城附近较大的城镇,一是缭城,一是信安,均需取道城南。除非……”
长生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心中暗惊。这文文弱弱的李子释说起时事军政,居然很有些见地,不单单是读圣贤讲风雅的少年书生。于是问:“除非什么?”
“除非他们取道城北,向东直扑东宁。”
“东宁不是很远么?”子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