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云漠寒才终于从宫中脱身回到云飒别院,红色的晚霞已经开始隐隐约约在天边出现。从西疆回来之后他和风冥安还没有分开这么久过,他们将近四天没见面了。
云漠寒在书房的摇椅上找到了已经睡熟了的风冥安,她身上盖了条毯子,不过现在那条毯子滑下来了不少,在她脚边的地毯上还摊着一本似乎是从她手中滑落的话本。
云漠寒放轻了脚步靠近了风冥安,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吻。风冥安并没有醒,但她似乎意识到云漠寒回来了,习惯性地往他身边靠了过去。云漠寒笑着将那条毯子往上拉了拉,将风冥安裹住了才将她抱了起来带她回房中去了,想让她能好好睡一睡。
他们离开安阳之前要做的事情又结束了一件,等到静平公府的势力肃清,之后两年朝中再好好安排一下,想来新皇即位的时候朝堂里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了——在新皇及冠之前,成年后的事情还是将来他自己处理吧。
风冥安大约是在半个时辰之后饿醒的,醒来迷迷糊糊发现她正靠在云漠寒怀里,他在她身后支撑着她的腰,让她能睡得更舒坦些,而撑着她的云漠寒好像也浅浅的睡着了。
他回来了啊。
看来安阳城里也算是暂时尘埃落定了,不然他也不会有时间靠在这儿陪她睡觉。
“你醒了?”云漠寒原本就只是在闭目养神,刚才他看着边上的铜漏算着时间也该让风冥安起来了,她有着身孕,晚饭最好还是不要错过太久。
“这几日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我们都很好。”风冥安拉了云漠寒的手贴在她小腹上,“孩子很乖的,这几日都没有怎么闹腾,就是白日里动动,晚上都有让我好好睡的。”
“他不闹你就好。”云漠寒撑着风冥安坐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自己被压麻了的胳膊,准备让人传晚膳了。
“这孩子是不是长得快了些?”晚饭后云漠寒陪着风冥安散步的时候看着她的肚子觉得只这几天不见这孩子好像就长大了一圈。
“……我没贪嘴。”风冥安微微嘟着嘴有些不高兴,自从她胃口变好了云漠寒就开始限制她吃东西了,她也明白这孩子若是长得太大了定然难生,所以一直都很听云漠寒和坤爻坤宁的话的。
“昨日世伯才来看过我,说我一切都好。”
“都好便好。”云漠寒看着风冥安好一会儿才终于松了口气。
“安阳城里的事儿呢?”两个人绕着荷塘走了许久之后风冥安还是问了云漠寒。
“原本若只是算房高年贪贿的那些罪责还有房家那些杂七杂八的罪名的话最多判他个斩首。”毕竟云漠寒不会把他算计风冥安的那些事公之于众,“但他不止一次帮着房氏谋害皇子,如今都证据确凿,夷三族是一定的了。”
“过些日子刑部判下来都放在天牢里等秋决便是了。”
原本碰上这种事情都应该是赶紧杀了以绝后患并以儆效尤的。云漠寒又看了看风冥安的小腹,纵然他们从来都不信鬼神,但这个时候还是别见血的好。
“算日子这孩子大约在七月底出生,秋天再了结了他们正好。”
“就是你八月份坐月子……估计是要遭些罪了。”初秋定然还是热的,“再过些日子就要入夏了,今年又不能用太多冰……”
虽说他俩靠着内力基本已经不惧寒暑,但安安如今这个情况还是不一样的。
“我没事儿。”风冥安捏了捏云漠寒的手,“有你在呢,我不会有事儿的。”
她转头看向了现在还只有些浮萍的荷塘,这个如今水波粼粼的地方会再次被荷叶铺满,会开满并蒂莲花,等到莲蓬成熟的时候她会和寒郎迎来他们的孩子,然后再看几次花开花落他们就能离开这里了——带着他们的孩子一起。
“寒郎——”风冥安眯着眼睛笑着转向了云漠寒,“我想吃藕粉糖糕——”
云漠寒看着风冥安却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拒绝她。可已经这么晚了……那点心可不好克化。
“就吃两三块。”风冥安摇着云漠寒的手极为自然地开始撒娇了。
如果可以讨价还价到一块就好了。
“两块。”云漠寒拉着风冥安往回走了,藕粉糖糕得现做,需要些时间。这个功夫他可以再和安安磨一磨条件。
风冥安不说话了,她站在原地显然是也不想动了。
云漠寒笑着叹了口气,弯下腰将风冥安抱了起来,加快了往回走的速度。
“就两块,安安听话。”
“那我要猫咪。”半个月前因为猫毛飘到她面前让她打了个喷嚏之后风冥安就再也没见到那只漂亮的白猫了。
“……猫在匿阁呢……”云漠寒有些无奈,“明日让令曦给你抱过来成不成?”
“两块糕,还有猫。”风冥安终于满足地靠在了云漠寒肩上。“寒郎要说话算话。”
看来只让安安吃一块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把糖糕做得小一点也可以?
这天晚上风冥安看着那两块拼起来才有平日一块大的藕粉糖糕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然后云漠寒在书房度过了孤枕难眠的一夜。
第二天他也只能努力批着面前堆成山的奏折然后看着风冥安逗弄那只漂亮猫咪,狮子猫在风冥安脚边的地毯上打了个滚,然后用那双异色的猫瞳看着埋在工作中的皇帝,炫耀似的喵喵叫了两声。
一个时辰后云漠寒把仅剩的那一叠子用来喂猫的小鱼干放到别院最高的一棵树上去了,并表示不许任何人帮猫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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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天后静平公府和宫中房贵妃的案子才终于了结,一切也和云漠寒意料之中的一样,房高年被判斩首,房贵妃谋害皇嗣被贬庶人一样囚于天牢,将于其父斩首之日赐死,且房家夷三族。
云漠寒并没有插手刑部对整个案件的查察,无论多少年后有人再翻这个案子,这都是房家的咎由自取,也不会有任何人为他们鸣不平。
他们无冤可鸣。
同样涉案的成昭容被贬采女,幽禁陋室,终生不许侍奉。
宫中程淑妃协助查案有功,晋为淑贵妃。
至于朝中空置出来的官职正好让云漠寒选了他的人填补,春闱刚刚结束,朝廷不缺人才。
至此尘埃落定。
三月的最后一天云漠澜和童于归到云飒别院来看已经病了四五个月的皇后,云漠寒也终于把这两个人放了进来。
他和风冥安商量之后还是觉得她怀孕这件事不用完全瞒着怀王夫妇,而且云漠寒也承认他要选稳婆和乳母都需要他二嫂嫂帮忙。
孩子不是从风冥安腹中出生就结束了,甚至可以说在那之后才是他们很多麻烦的开端。
云漠寒是记得他小时候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的——只因为他是嫡子。
所以他其实很希望安安这一胎能是个女儿的。嫡公主无论如何都不会对皇位的继承产生威胁,她会更安全。
不过这些年来能顺着云漠寒心意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几件,几天前坤宁和坤爻一起给风冥安诊了很久的脉,最后师徒二人很肯定地告诉他们风冥安怀的是双生胎。
对于皇家来说,双生子其实不详,要不然当初韩氏也不会隐瞒这个消息一直到云漠若和开阳落地了。一对儿健康出生的龙凤胎才是云帝后来宠爱她的关键,但她也是因为生这两个孩子损了身子,以至于之后都再没有怀孕了。
不过云漠寒并不在意这所谓的不详,他只知道双生子更难生产,安安这算是头胎,这就让事情变得更加凶险。
他没想到当初那个孩子不仅自己回来了,还带着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一起来了。唯一让他欣慰的是这两个孩子到现在都很听话,从来没让安安难受过。
他还算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但终于见到风冥安的童于归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他们夫妻两个看着云漠寒这几个月的状态和后来皇帝对房家的谋划大约是清楚风冥安并不是真的病了的,所有这一切都可能是这夫妻两个布的局,就是为了肃清朝堂而已。
但童于归怎么都没想到风冥安有孕这么久了,而且她怀的还是双生胎。
“真的是双生子?”童于归看着风冥安的肚子好一会儿还是有点不太相信。
“不过看皇后娘娘的气色倒是很不错。”风冥安的样子看着是真的很好,面色红润,整个人都像是浮着一层光,这么多年童于归在安阳城里也没见哪个贵妇能像风冥安这样。
“他们很听话的。”风冥安笑着轻轻在肚子上抚了抚,她也就是最近偶尔腰有些酸疼,不过这也都是正常现象,再加上有云漠寒时常帮她按摩,疼痛感很快就过去了。
“我那两个女儿之前生产也都是双生子,郡马一下添了四个女儿。”童于归松了口气坐在了风冥安身边,看着她给手中那件小衣服绣花。
不知道是不是双生子之间的感应,她的两个女儿之前在同一天生产,郡主府忙得人仰马翻,现在那四个小丫头现在也长开了,几乎是一模一样,她这个做外祖母的是真的分不清究竟哪个是哪个。
“等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应该也能见着她们姐妹了,到时候再给见面礼吧。”过年之前云漠寒应该绝对不会放她出去了。风冥安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然后准备换一种颜色的丝线。
给小娃娃的衣服向来是要最软的,想绣花其实很费事儿,不过风冥安给童于归的每个孩子都做过小衣服和肚兜,到现在也算是很有经验了。她的娘亲留给她的东西当然是要让她的孩子也能好好感受一下。
“今年的年宴应该会很热闹了。”童于归拾起了那个似乎准备得有些过早的拨浪鼓,面上多了不少慈和的笑意,“陛下终于有了嫡子女,太后见到他们应该也会很高兴的……你们今后也一定能好好的。”
“这两个孩子吗……”风冥安叹了口气摇摇头,“在他们落地之前我们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了,还请嫂嫂帮着保守这个秘密吧。”
“我明白的。”童于归看着风冥安再一次觉得有些心痛。为了天下安定,陛下和皇后牺牲了太多的东西了。
而且这两个孩子不可能不入宗谱,他们生下来就不能被保密了。到时候朝中很有可能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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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家的案子虽说是结了,但皇帝没有马上将他们明正典刑这件事朝中还是有不少人议论的,再加上云漠澜和童于归去别院探望皇后的事情也没有保密,很快便有人推测皇帝不杀他们多少是因为皇后。
最终关麒又被迫跑了一趟云飒别院,给太后带回来了一个皇后依旧在养伤的消息——纵然他还是连皇后的面都没见到。
静平公府落败之后太后便知道今后大汉的朝堂终究是云漠寒的一言堂了,她如今在朝廷上和后宫里都没有了强有力的靠山,如果再违逆她那儿子的心意,就算她是太后今后的日子也绝对不会好过。
而宫中程淑妃晋淑贵妃……现在真正的后宫之主究竟是谁宫中的奴才们都有数,太后终究是老了,她不可能永远管着后宫的事,她早晚要退位的。与其等被人逼下来,还不如自己早些让权,还能得个体面。
不过没有皇帝发话,凤印终究还是留在了太后手里,太后也清楚在皇后还在的情况下无论如何皇帝都不可能把它交给后宫的其他妃嫔。这事儿就算皇帝真的愿意,御史台也定然是要上本的。
后宫里的那些事云漠寒并没有太在意,他给程淑妃晋位份一是为了将来封云明慎为太子的时候更名正言顺一点,二来就是让这未来的太后能多吸引一点朝堂上众臣的目光,让他们不要总盯着现在还在“养伤”的皇后。
朝堂上现在少了那么多没事闲的非要给他添堵的人,云漠寒的闲暇时间也多了不少,能好好陪着风冥安了。
天气渐热,风冥安确实有些难耐,而且还变得有些贪凉。但往年消暑用的西瓜和冰酪现在没人敢让她贪嘴多食,这样的情况弄得风冥安多少有些不痛快,不过她其实自己也清楚那些东西她此时是真的不能多吃,所以闹腾云漠寒两下便也作罢了。
孩子听话不折腾她,再加上整个别院里的人都格外顺着她,风冥安的这个夏天便过得十分舒心,唯一真的让她有些不痛快的就是云漠寒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再带着她去荷花池上泛舟了。
屋中的座椅板凳但凡有棱角有可能会磕碰到她的地方都被云漠寒用皮毛包起来了。屋中都这样了,去水上这种事情云漠寒自然不可能再同意。坤宁过来给她诊脉的时候看着屋中的这些变化愣了得有一盏茶的功夫。
“他知道你现在其实依旧武力高强随手撂倒三五个壮汉都没问题对吧?”坤宁在最后悄悄问了风冥安一句,“他真的知道对吧?”
当然没人会现在让风冥安去和别人动手,只是这个情况云漠寒应该很清楚才对。
“……应该吧。”风冥安其实也有些无奈,不过云漠寒这样护着她,她也乐得看着他为了这些事情忙碌。
“不过你的这两个孩子是真的很乖巧了。”坤宁瞧着风冥安实在是有些羡慕,这样不折腾人的孩子是真的很少见,他和千儿其实一个都没赶上。
“毕竟他们爹说了,出来怎么上房揭瓦他都容得下三五回。”只要这些孩子不闹腾她。
不过想来云漠寒的孩子定然是像他的,若将来真的是随了他那能闹得整个安阳城都鸡飞狗跳的性子……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云漠寒这个做爹的能管得了了。
当年云帝和太后都管住不云漠寒……这一下添了两个混世魔王的话……
未来的日子定然是不无聊的。
“他这么小心翼翼护着你,你也还是要每天都走动走动的。”坤宁收了脉枕,准备离开了,“多走走,孩子会好生些。”
风冥安认真点点头,将坤宁送出去了。可怜云漠寒现在还被埋在奏章里,不知道午饭之前他能看完多少。现在就连她帮忙看点儿兵部的折子云漠寒也是不让了,就怕她累着。
所以如今风冥安除了每日看归舟习武之外其实是有些无聊的。
再忍两个月她就能解放了,风冥安轻轻抚着小腹想着要不要去书房看看云漠寒。不过估计她生完云漠寒也不会“放过她”,几天前风冥安偶然听见云漠寒和坤宁讨论要不要让她坐月子坐两个月。
有那么一刻她其实很想学学当年云漠寒翻墙这件事——翻墙跑掉。
不过也就是想想,然后这个念头很快就自己跑掉了。能在云漠寒身边,便怎么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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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八,风冥安的三十九岁生辰。
这个一日开始的有些慌乱,来别院送礼的人其实不少,毕竟皇后太久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了,就算再怎么按捺着,安阳城中想要打探消息的人其实也都忍不住了。
最后云漠寒不得已把微生臣从宫中薅了出来,让他带了一队禁卫军明着把云飒别院围了一圈,禁止任何人靠近,之后又过了很久人才都散了,
不过云漠澜和童于归倒是被放进来了,和云漠寒还有风冥安以及坤宁一家子一起用了午膳。
之后风冥安午睡醒来,傍晚出来走走才发现整个别院都焕然一新了。云漠寒给她扎了不少彩灯,还挂了灯笼,晚间还放了不少烟花。
云漠寒算着之后几年也不能给她好好过生日,索性今年办得隆重些,也让一直困在别院里的安安能好好开心一下。
而这一场烟花过后也让大多数人明白皇后这病应该是好了大半了,不然皇帝绝对不会有心情做这种事情。
等夏日过去这帝后二人回到皇宫……
可能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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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到了七月这暑气便越发的难耐,虽然云飒别院就是消暑用的,但也实在是有些扛不住这越来越高的温度,这一年安阳城的雨水似乎比往年的要少些,只在七月初的时候下了一场毛毛雨,然后就半滴雨水都不曾见到了。
风冥安即将临盆,坤宁如今日日都来给她诊脉,看她实在是热得难受倒是终于同意了云漠寒给他们屋中多放了些冰。现如今云飒别院里的人实在是不少,守卫程度已经真正严到了没有云漠寒的允许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的地步。
七月十八那日是大朝,不过云漠寒坐在麟德殿里就没有一刻觉得安生,朝堂上最近安稳的很,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一刻都坐不住了,只想着能赶紧回去看看风冥安。
纵然他知道坤宁和坤爻算的日子还没到,他也知道他早下了令只要安安有不妥无论他在做什么都要来报,可云漠寒就是觉得这一日似乎真的有什么不对劲。
可等他终于回到别院里的时候,只见到风冥安正倚在卧榻上,摇着扇子似乎正在发呆。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见到满头大汗跑回来的云漠寒风冥安还有些诧异,“昨日你不是说今日还要去太学看看吗?”
“我——”云漠寒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才走到风冥安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似乎想确认她是真的在这里。
所有的不安心在看到风冥安安然无恙的那一刻消散了不少,“你们都好吗?”
“就刚才踹了我一脚。”风冥安拿了帕子给云漠寒擦汗,“世伯说我还要几日才生呢,你别太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