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感知到的居然是有别于三十二日湿润温热的干燥空间,审讯室里暖气开着,大灯烘烤着本就水分无几的空气,使得皮肤始终处于疲于呼吸的状态。
易阿岚睁开眼睛。在他对面的严飞抱胸端坐着。虽然他们分别已有24小时整,但在严飞的尺度里,才刚刚过去不到一秒,如果他能感知到更精细的时间单位,一定能说出一个短得多的时间来。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对抗,虽然对于“局外人”来说,不必在漫长的等待中煎熬自己。
严飞的眼神像聚光灯那样紧紧锁住了易阿岚。
这一刻,精神备受压迫的易阿岚却突然放下了心,因为他在严飞的眼里看到了急迫,一名父亲的急迫。
不等易阿岚说什么,严飞的手机就响了一声,严飞连忙去看。铃声送来的消息想来不长,因为他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如同被烘烤的大衣,缓缓地靠在椅背上,极为放松。那苦涉一夜的冰雪都已离他而去。
严飞笑着看向易阿岚:“你成功了,谢谢你的配合。”他的声音都蓬松柔软起来,并充满感激。
易阿岚看了眼他手机屏幕:“是你女儿发来的消息吗?”
严飞愉悦地点点头,站起身,把手机调到通讯录界面:“好了,现在该我去自首了。不出意外,你今晚可以回到你的屋子里睡一个好觉。”顿了顿,他又说道:“谢谢你。”
凌晨四点钟,审讯室还开着。曾经坐在审讯位的严飞已然掉了个,坐在被审讯位,而在他对面的正是三十二日紧急事务组组长罗彩云。
严飞花了一个小时详细交代了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隐瞒。
“你好像并不惊讶。”严飞看着罗彩云,这个和他共事半年的女同志。
罗彩云笑了笑:“虽然我们共事时间不长,但我可以说对你十分了解。还在国安部的时候,我就经常听到你这个算是半个同行的鼎鼎大名,部里要是有谁和情报局共同行动的话,回来后通常对你赞不绝口,而对另外一些人破口大骂。”
严飞谦虚道:“谢谢夸赞。”
“在事务组领导班子组建的那几天,我就得到很高的权限,阅读了你们几个人的秘密档案,从你们还名不见经传的时候开始,我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从头到尾审阅了你们的大半生,以及很多人对你们的评价,甚至其中还包括你们的政敌。我相信那些文字,某种程度上能代表一个人的真正形象。”
严飞正要说些什么,罗彩云打断了他:“所以早在西北空军武器研发中心事件,易阿岚和周燕安坠林,并从程思源那里得知研发中心有一个间谍时,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那时候你在西北空军武器中心负责找出那个隐藏极深的间谍,巨大的压力压在你身上。随着三十二日越来越近,你越来越着急,甚至嘴角都在上火起泡。不过那时候的我却在想,不,这不像严飞。我所知道的严飞是由特殊军校精心培养出来的精英,从外勤特工开始干起,去过不下于十个国家执行危险的外勤任务,不止一次地面对生死危机,而随着他的地位逐步提升,他所面临的危机也不再仅仅是个人的生死存亡,还包括手下的、团队的,乃至于整个国家的。面对那样的压力,他尚且能保持起码的镇定,不应该在此刻如此着急。我猜想,他一定承担着远比我能看得到的要多得多的压力。”
严飞苦笑:“没错,我正是那时候得知我女儿的困境,以及她企图自杀的事情。如果不是a国的特工为了让我掩护西北研发中心的那个间谍,而将这些事情主动告知于我,我甚至还一无所知。那个时候我已经很久没回过家,甚至没给女儿打过电话,自责几乎让我无心工作。”
罗彩云微笑着,她的笑容让人觉得她好像把什么都给看穿了:“还有一次,是前段时间一批附近的居民被煽动来事务组哄闹。”
严飞说:“那是一次绝佳的机会,我找到了和易阿岚的独处机会,并和他达成合作协议,让他帮我在三十二日实施钓鱼计划。你不会说,在我告诉你这一切之前,你就已经得知那天所发生的事情了吧?”
“那倒没有。”罗彩云摇头,“不过我知道那天你和易阿岚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严飞好奇起来:“哦?为什么?我是哪里露出马脚了吗?这还真让人挫败啊。”
“我真正怀疑起那天,其实还是在周燕安检举易阿岚在三十二日重要基地里不正当操作之后。你负责审讯易阿岚,但你没从他口中得知有用的信息。”
严飞无奈地耸肩:“是你说只能用一些柔和的手段,而易阿岚心性足够坚韧。我即使不对他加以心理暗示,也很难审讯出什么来。”
“但易阿岚也不会那么轻松。”
“好吧。”严飞承认,“毕竟我这个情报局副局长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如果我不放水,易阿岚的日子会更难过。”
罗彩云笑起来:“你放没放水,我倒是看不出来,毕竟你在这方面真的是有几把刷子。我只是由于一直想不出易阿岚到底想干什么而心生忧虑,便开始追溯他过往的一些行为,希望能找出异常。然后才怀疑那一天。随后我调取了一些监控,我们没有在他们住的屋子里安装监控——这点隐私还是起码要给的,所以我看了走廊的监控,从那天你敲门叫易阿岚开始。你们在门口匆匆说了几句话,便进了屋子。虽然监控看不到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猜想,你们一定是由反重力井进入逃生隧道,然后坐车到另一端避难所。很遗憾,逃生隧道因为各种设施磁场复杂,也难以安装监控,我不知道隧道里发生了什么,但我从另一端避难所的监控发现了一丝异常。”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