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把回纥使团弄去休王府住,皇帝道:“你还真能自作主张。”神情平淡,既不似赞赏,也不似批评。
宋微嘴里塞满饭菜,鼓着腮帮子含混出声:“我累得要死,哪有工夫跟他们磨叽。这不是,快嘛,刻刻钟搞定。”
他一心着急睡觉,吃了饭就往暖阁里冲。回来路上已经盘算好,这几天非赖在老爹这里不可。太子既被皇帝圈了起来,休王府便尽可以让回纥使者随便住。只是休王本人却不必回去全天候陪同了,落人口实,招人猜忌倒在其次,工作时间陪客,下班时间还要陪客,未免太悲催。至于宪侯府,好不容易得机会逃脱,脑子有病才去自投罗网。
谁知进门便发现明国公早等在里头。长孙如初看见他,施施然起身行礼:“老臣在此恭候殿下多时,明日朝会大典,尚有诸多须提前熟悉演练之处,恳请殿下费心。”
宋微哀嚎一声,恨不能掉头不顾而去。他还想着赖在皇帝这里不走,却不料皇帝压根没打算放过他。
这一晚宋微的醒神香就没合上瓶盖,熏得长孙如初陪着他打了无数个喷嚏。
六皇子闭着眼,嘴里念经般叨咕:“仪仗卫队十二列先行,尽数排开后,使者依次步入含元殿,回纥为首,突厥次之,靺鞨又次之……”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一串轻快的小呼噜。
“啪!”长孙大人半点不含糊,抄起古董铜尺狠狠敲下去。虽然只是敲在案上,也震得宋微一个哆嗦睁开眼。不待老头儿训话,迅速叽哩咕噜往下背:“西域诸邦以龟兹为首,焉耆、高昌次之……”一口气背到末尾的吐火罗,挑衅般斜乜着长孙如初,“我不是只等着站在父皇身边收贡品就行了?这些个先后顺序该鸿胪寺卿管,别欺负我不懂规矩。”
长孙如初也不生气,淡淡看他一眼:“殿下,顺序即是地位权重,亦是亲疏远近。殿下自不须亲自照管引领排位之事,然此间先后差别,却不可不知。”
宋微不说话了。讲道理肯定讲不过,反抗怠工亦不可能奏效,只得老老实实接受突击培训。
次日又是天不亮,就被提溜着穿衣戴帽上早朝。宋微睡了不过两三个时辰,东倒西歪任由内侍宫女伺候,临到要出门还闭着眼。
自从皇帝因上朝成亲一系列琐事被休王忤逆,气得卧床不起,早朝一直是太子代理主持。谁能想到,最后太子也称病不起,这早朝便连着三日没开了。
宋微迷迷瞪瞪抬不动腿,脚尖实实在在磕在门槛上,疼得整个人一醒神,“哎哟”叫出了声。
小内侍忙不迭请罪,要搀他重新迈过门槛。宋微疼醒了,挥退宫人,自己背着手走出暖阁,看见皇帝早已穿戴整齐,站在寝宫当中。
室内灯火通明。皇帝一身庄重朝服,因身体消瘦而显得有些干瘪,脊背却挺得笔直,丝毫不见颓意。宋微下意识直了直腰身,向老爹看齐。
走到近前,留意到皇帝脸色红润,与昨日一团死气萦绕的模样大不相同。暗惊之下,仔细观察,才发现那红润色泽颇为突兀,显是精心化妆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