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微手里马鞭凌空“啪”地一甩:“不回去,上承夜坊喝酒!”
前后左右的侍卫都不动。后边李易急慌慌赶上来:“殿下,天色已晚,累了一天了,回去早些歇息罢。”
宋微挑眉,眼神锐利,沉默不语。
秦显低着头小声帮腔:“殿下,回府去罢。明日旬休,今晚承夜坊想必人多眼杂……殿下要喝酒,弟兄们尽可以相陪,咱们回府里喝,多自在。”
太子近来不时在承夜坊宴宾待客。四皇子端王亦常于彼处流连。
李管家与秦首领,熟谙休王殿下脾性。虽不知他跟皇帝陛下究竟闹什么别扭,然而这般憋一肚子气出去喝酒,不定撞上谁就要拿人消遣。宪侯不在,万一闹出格,谁兜得住?
宋微冷眼瞧着身边这堆人,一个比一个忠心。正是这耿耿忠心,足以砌成围墙,拴成锁链,困住自己。闹也要看对象,跟底下人,有什么可闹的?
仰头吐出一口浊气:“回去。”
众人如释重负。原本打算与皇帝共进晚膳,六皇子赌气出宫,晚膳便没吃上。李易怕饿着他,赶紧差人提前快马赶回王府,通知厨房备饭。
通常旬休日头天晚上,宪侯都会到休王府。今天却还没有来。六皇子的行踪,一举一动,尽在宪侯掌握之中。反之则不然。宋微基本不过问独孤铣去向,来了就来了,走了就走了,反正该来的时候会来,该走的时候要走,没什么可纠结。
路上被秦显提醒,满心以为进门就能逮着发泄对象,结果人根本没来。宋微十分难得地烦躁了一回,恶狠狠干掉三大碗饭,吃得直打饱嗝。随后提了坛并州六曲香,将表示要陪殿下喝酒的家伙都轰走,独自坐在碧桃林当中的八角亭里,拍掉封泥,对着酒坛开饮。
这并州六曲香,正是当日与皇帝初次见面,放倒宋微的高纯度新品种。虽说当日加了料,但论度数高,后劲足,确乎首推此酒。宋微压根没过脑子,顺手就选了这坛,仿似潜意识里便已经决定,灌饱自己,一醉拉倒。
真正的酒徒都知道,所谓喝醉这回事,基本属于醉翁之意不在酒,酒不醉人人自醉。肉身可以瘫软,神经却难以麻痹,借酒撒撒疯罢了。
宋微越喝越郁闷,越喝越清醒。不由得就想,怎么又搞成这样了呢?
想来想去,只能怪自己过于自以为是了。
当初明明马上可以逃脱,却偏偏主动抬腿往回走,为什么?
不过是因为,历经几世,头一遭遇上宁肯亡命天涯也要保全自己性命的娘,宁肯气得吐血也要把自己绑在身边的爹,还有情愿独守寂寞,放自己远走高飞的真心人。